那伙人终于走了,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弥漫着血腥和垃圾的酸腐气。
我试图扶他起来,但他太重了,而且推开我的手。
他自己挣扎着,几次趔趄,终于靠着墙壁站稳。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看也不看我,一瘸一拐地往修车行方向走。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却微驼的背影,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不肯接受我一丝一毫的搀扶。
回到修车行,他直接走到水龙头旁,拧开水,把头伸到冰冷的水流下冲淋。
血水混着污水,在他脚下汇成暗红的溪流。
他脱掉破烂污浊的背心,露出精壮的上身,那上面除了今天的伤,还有更多陈旧的疤痕,层层叠叠,诉说着我缺席的这十年里,他经历过什么。
我找到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走到他面前:“我给你处理一下。”
他沉默着,没再拒绝。
我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伤口。
他闭着眼,眉心因为疼痛微微蹙起,但一声不吭。
离得这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汗味、血味,还有一股属于他的、陌生的男性气息。
“爸……到底欠了多少钱?”我轻声问。
他依旧闭着眼,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不止这一笔。以前修车行开不下去,他借了高利贷。后来生病……利滚利。”
“为什么不去找我们?”
他猛地睁开眼,那里面是冰冷的嘲讽:“找你们?然后呢?让你妈看看,我们父子俩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还是让你这个优等生,拿出你的奖学金来填这个无底洞?”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人。
我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哭什么?”他语气更冷,“觉得我可怜?”
“不是……”我吸了吸鼻子,“我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过得这么难。
不知道那个曾经骄傲优秀的少年,会被生活碾磨成这副模样。
处理完伤口,他站起身,从角落里一堆杂物里翻找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
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币,一些零碎硬币,还有一张褪色的旧照片——我们一家四口唯一的全家福,那时候我还扎着羊角辫,他戴着红领巾,一脸严肃地站在爸爸身边。
他把盒子里所有的钱都塞给我,不多,大概只够我几天饭钱。“买最近的机票,回去。”
“我说了我不走。”我把钱放回桌上,“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他盯着我。
“我……我可以问我妈……”
“姜暮!”他厉声打断我,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你敢跟你妈提一个字,我……”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我也提高了声音,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打死吗?还是看着你被拖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拳场?靳朝,你是我哥!”
“我不是你哥!”他低吼出来,像困兽的咆哮,胸膛剧烈起伏,“我们他妈的根本没关系!你看清楚,姜暮!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人生干干净净,往前走,别回头!别被我这种人拖进泥里!你懂不懂?”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带着绝望的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