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些!”
我着急地吼道,不愿将事情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晃神的一瞬间,一个仆人忽然大叫着扑了上来。
随即,更多的仆从从门口赶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把他们捆起来!”
太公举着颤巍的枯瘦手指,声音气得调高了好几个度,惊起窗外黑鸦。
“太公,此事是我一人之责。”
我撞开要来绑我的仆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霎时血流进眼中,化成血泪。
“你,原本就是罪孽!”
“太公明鉴,曼卉跪请太公责罚!”
“沉塘!”
太公被重新扶上座位,嘴里吐出两个冰凉的字眼。
张泉发出一声吼叫,似困顿的兽类一般。
“太公,此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个阿伯着急地上前一步,附耳劝道。
“此事事关张族名声,不宜宣扬。”
“现下时局动荡,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其他族人们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带下去,改日再议。”
太公疲倦地挥了挥手。
二、小叔子砸了尼姑庵
在乡下,车马流水很慢,风言风语很快。
没出几天,张泉砸了祠堂的事儿就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话。
晒得黝黑的男人嘴里扒着饭,大骂张泉不要脸,媳妇则喝着清粥,咒骂着柳曼卉狐狸精。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闲话却一字不漏地落进了耳中。
张泉被太公关了禁闭,派了四五个大汉守着门。他以绝食抗议,连水都不肯喝。
我日日去求太公,膝盖都跪烂了,太公说:
“我已为你选好了出家的日子,下月初三去寂召庵。”
我的长发被提前割去了一半,披下来只垂到肩上,竟有几分像报纸上刊登的新时代女性。
在城里上学的秋云听说了这事,急得不行,竟动员七八个学生会的同学,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砸晕看守的大汉,把几近昏迷的张泉扛走了。
她临走时,特地绕道到我的住处,趾高气昂地对我说:
“你这个扫把星,今后不准出现在张泉面前。”
我郑重地对她说:
“带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秋云是城里头最大的布行的千金,太公知道张泉被救走后,碍于面子,没法跟她要人。
一转眼,初三到了,天空飘起绵绵的细雨。
我拜别了太公,拜别了老张的牌位,提了一个小包袱,被庵里来的婆子接走了。
“放我走吧。”
我把偷偷藏起的玉镯给了婆子。
婆子笑吟吟地收起玉镯,却把我往前推了一步,催促我快点走。
雨滴溅在我的鞋上,湿了罗袜。
“夫人,不是俺狠心,实在是您做的事儿太不光彩。”
婆子絮絮叨叨的话语和雨珠串在一处,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地响个不停。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走入了雨中。
婆子为我撑起一把破伞,迈着小脚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走得很慢,身后的张家老宅渐渐消散了蒙蒙烟雨之中,再也不见。
我路过我爹的家,望见门楣上的蜘蛛网上悬了一只枯死的蝴蝶,随风飘动。
我路过我爹的坟,望见坟头上的杂草被雨打得七倒八歪,粉紫色的杜鹃花凋零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