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冷气开得足,空气中漂浮着高级香氛和咖啡因混合的、令人神经紧绷的气息。我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定制西装裙,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地做着关于东南亚市场并购案的最终陈述。
“……综上,收购‘星洲科技’虽短期投入巨大,但其核心专利技术将极大弥补我集团在产业链上游的短板,长期回报率预计可达……”我指尖轻点遥控,幻灯片翻页,数据图表精准呈现。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主位。
陆廷渊,我的老板,廷渊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人,正微微后靠在昂贵的皮质老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眼神落在投影幕布上,却又似乎穿透了那冰冷的数字,带着一种惯有的、上位者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我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这意味着,他对眼前“按部就班”的完美方案,感到了乏味。
果然,在我陈述间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风险管控部分,太保守了。”
会议室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高管屏息凝神,目光在我和他之间小心翼翼地逡巡。
我面色不变,心下却冷笑。这份风险预案是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经过大量数据测算和情景推演得出的最优解,将不确定性降到了最低。保守?在涉及数十亿的跨国并购里,谨慎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素养?
“陆总,”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依旧专业,“风险管控的等级是基于……”
“基于最坏的打算?”他打断我,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刻薄的弧度,“沈总监,商场如战场,有时候,需要一点赌性。什么都算尽了,还有什么意思?”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否定了我们团队半个月的心血,只为了满足他那该死的、追求刺激和绝对控制的“赌性”。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花了五年时间,从端茶倒水的实习生做到集团最年轻总监,一路拼尽全力去辅佐、甚至……曾经盲目仰望过的男人。
这五年来,我替他处理了多少棘手的并购案?替他摆平了多少难缠的对手?替他熬过了多少次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危机?我把他那些天马行空、不顾后果的“商业直觉”,细化成可执行的方案,替他扫清一切障碍,把他捧上神坛。
而我得到了什么?
一份远超同龄人的薪水,和一个“集团点金手”的虚名。
以及,永远随叫随到的24小时待命,被他喜怒无常的脾气磨得日益粗糙的神经,还有那次……他为了试探一个对手的底线,明知有诈,却依然让我去赴约,差点让我被人堵在异国酒店房间里的后怕。
我原本以为,这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我甚至可悲地觉得,能被他这样“倚重”,是一种能力的证明。
直到此刻。
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风险”和“刺激”的嗜血般的渴望,看着他对我和团队心血的全然轻视,一种冰冷的、迟来的清醒,猛地砸醒了我。
我不是什么“点金手”。
我只是他陆廷渊棋盘上,一枚最好用、也最 disposable(可丢弃)的棋子。一枚可以为了他的“赌性”,随时被推出去冒险的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