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9 月 7 日 晴 剪刀与屏幕间的温度

凌晨五点三十五分,我(沈砚)被手机屏幕的蓝光惊醒。美发车停在联盟总部后巷的充电桩旁,车窗外的露水在橙色车身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父亲总爱在服务手册空白处点的省略号。屏幕上是抖音本地生活号的后台提醒,红色数字在暗夜里格外醒目:“新增预约订单 327 单,含 17 个特殊需求标签 ——‘阿尔茨海默症老人’‘脑瘫儿童’‘独居盲人’”。

凌晨五点三十五分,美发车驾驶座下的警报器突然发出震动,将我从浅眠中惊醒。后颈黏腻的冷汗浸透了枕巾,我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 父亲的急救车在盘山路上打滑,橙色顶灯在雨幕里碎成无数个晃动的光点。

手机屏幕的蓝光刺得我眼眶发酸,后台界面的红色数字像伤口般刺眼。327 单预约,17 个特殊需求标签在黑暗中不断跳动,“阿尔茨海默症老人”“脑瘫儿童”“独居盲人” 这些字眼像被灼烧过的烙铁,在视网膜上烫出焦痕。我伸手摸索副驾驶座上的保温杯,触到杯壁残留的余温才稍稍回神 —— 那是凌晨三点去接夜班护士时,王姐硬塞给我的姜茶。

车身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充电桩完成了 98% 的蓄电。我掀开遮光帘,露水在橙色车身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 “晨光剪发” 的 logo 蜿蜒而下。这个由父亲亲手设计的标志,此刻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记忆突然变得锋利,二十年前的夏天,父亲总爱在服务手册空白处点满省略号,那些墨点组成的轨迹,和眼前的水珠竟有微妙的重合。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最新一条语音消息来自社区网格员小李。“沈姐,纺织厂宿舍区那位失明的张大爷又摔了,您看今天能不能......” 背景音里传来老人含糊的道歉声,“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把这条消息标上紧急,金属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车载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整点新闻播报着本市老龄化率突破 28% 的数字。我望着后视镜里自己青黑的眼圈,想起昨晚在养老院给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理发时,那个总把剪刀认成糖果的老太太。她干枯的手指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囡囡,你爸的推子该上油了。”

充电桩发出完成充电的提示音,我活动着僵硬的肩颈。美发车改装时特意加装的隔音棉,此刻却隔绝不了后巷传来的窸窣响动。透过车窗,我看见环卫工老张正在收拾早餐摊的残局,保温桶里剩下的半碗豆浆,倒映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滑动屏幕查看订单分布,发现有 12 单集中在城西棚户区。那里的电线像蛛网般交错,美发车根本无法驶入。我调出三年前手绘的路线图,指尖抚过父亲用红笔标注的危房区域,那些歪歪扭扭的箭头仿佛还带着温度。那年台风过境,父亲就是踩着这样的烂泥路,背着工具箱去给瘫痪在床的老人剪发。

突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打断了思绪,是志愿者群里新来的大学生小林。“沈老师,我今天请假去面试,但晚上七点前肯定能赶回来!” 配图是她穿着工装的自拍,胸前别着 “晨光剪发” 的徽章,笑得比朝阳还灿烂。我盯着那张年轻的脸,恍惚间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 在父亲的葬礼上,颤抖着接过服务手册的那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