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阳台的茉莉花，是母亲的魂
梅雨季的上海像块浸了水的蓝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强蹲在阳台给茉莉花浇水，水珠顺着鹅黄花瓣滚进泥土，他盯着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蓝布衫，鬓角别着茉莉花，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他特意放大挂在阳台墙上。
这盆茉莉是母亲的命。
二十年前，母亲在国营纺织厂上三班倒，下了夜班总要去花鸟市场转悠。有天她抱回盆茉莉，根须上还沾着湿泥："强子，等你能自己走路了，妈教你浇花。"那时候阿强才三岁，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栽进花盆。后来父亲下岗，母亲查出乳腺癌晚期，她在病床上攥着阿强的手，指甲盖泛着青白："强子，这花要养着...等妈妈走了，你每天都给它浇水，就像我在你身边。"
父亲把老破小装修成北欧风那年，特意保留了阳台的铸铁花架。墙面刷成母亲最爱的浅蓝，沙发换成柔软的布艺，只有茉莉的位置，从窗台移到了花架中央。如今茉莉每年六月开得最盛，雪白的花串垂下来，香得整栋楼的邻居都来问："老陈家的茉莉，咋总比花店的香？"
邻居李阿姨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强子，你妈那盆茉莉又开了，比去年还香！"
阿强笑着接过西瓜："谢谢李阿姨。"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的。
阿强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个穿酒红色貂皮大衣的女人，烫着大波浪卷，脸上涂着厚重的粉底，手里攥着个鳄鱼皮包，身后跟着两个男人——黄头发的是王姨儿子，去年因赌博被拘留过；花臂的是王姨侄子，专放高利贷的混混。
"强子，可算把你盼来了。"王姨挤进门，香水味裹着廉价烟味扑过来，"你妈走得早，我们这些长辈不得替你操持后半辈子？"
阿强把门在身后带上，冷着脸："王姨，有话直说。"
"直说？"王姨从包里甩出两张泛黄的纸，"你爸当年借我家30万！治病钱、葬礼钱，连本带利滚到60万！今天要么签卖房协议，要么我让我儿子去你公司闹，让你丢了这个金饭碗！"
阿强的血往脑门上涌。他当然记得这些"债"：父亲下岗后母亲癌症晚期，确实找王姨借过15万。后来父亲跑外卖、捡废品，每月往王姨家送钱，三年前母亲走时，最后一笔5万是阿强刚工作凑的。收据、银行流水、张婶的证人证言，他锁在抽屉里整整十年。
"王姨，我爸早就还清了。"他从鞋柜取出铁盒，"这是所有收据和转账记录，你看清楚。"
王姨瞥了一眼，冷笑："假的！你爸当年求我宽限，说'等我儿子卖了学区房，一定连本带利还你'！现在你住600万的房子，就想赖账？你妈在地下知道了，得气得活过来！"
黄头发儿子"啪"地把公文包甩在茶几上，掏出借条拍在阿强胸口："我妈说了，今天要么拿60万现金，要么签卖房协议。否则，我就把你爸在工地搬砖的视频发网上，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花臂侄子凑过来揪阿强衣领："强子哥，你爸当年躲债躲到郊区，还是我妈给垫的钱！现在你有出息了，就不管你爸死活了？"
阿强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上周公司HR找他谈话，说有个"重要客户"打招呼要他"配合"卖房。不用说，又是王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