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轻轻嗅了嗅空气:“还有这墨色和绢素。做旧手段高明,用了古墨和旧绢,甚至可能用了些特殊方法加速氧化。但……火气未退。那股子为了模仿岁月沉淀而刻意营造的‘陈旧气’,和真正数百年自然形成的温润包浆,细辨之下,泾渭分明。这墨香里,掺了一缕不该有的急躁。”
我每说一句,赵德柱的脸色就白一分。周围的行家们,此刻也纷纷再次凑近细看,然后交头接耳,看向赵德柱的眼神充满了玩味。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八’字,是有点不对劲……”
“苏小姐这么一说,这画……是感觉有点‘新’。”
赵德柱额头冒汗,强自镇定:“你……你一派胡言!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是不是一面之词,简单。”我看向王庆事先安排好的、混在人群中的一位资深装裱师傅,“李师傅,麻烦您,看看这画轴的天地杆接口处,可有异常?”
李师傅上前,小心翼翼检查片刻,肯定道:“苏小姐慧眼。这天地杆虽是老物,但接口处的榫卯有近期拆装打磨的痕迹,与画绢的包浆年份不符。应是近期才将做旧的画心,装裱进去的。”
铁证如山!
场内一片哗然。
赵德柱面如死灰,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苏念卿,你……你……”
我收起目光,不再看他那副狼狈相,对着在场众人微微颔首:“诸位,献丑了。”
说完,转身离开。身后,是赵德柱彻底崩塌的声誉,和我苏念卿在津门古玩行,真正立起的字号。
3
连续两次折在我手里,赵德柱沉寂了一段时间。但我知道,这头豺狼绝不会轻易放弃。
王庆带来的消息证实了这一点:“赵德柱最近和几个生面孔走得很近,神神秘秘的。好像在筹划什么大动作,目标……可能直指你们苏家老宅。”
苏家老宅?我心里一沉。爷爷去世前,曾反复叮嘱,老宅书房里那些他留下的笔记和少量收藏,是苏家的根基,绝不能丢。
“知道具体目标吗?”
“还不清楚。但听说,他们盯上了一只‘罐子’。”
罐子?我皱眉。老宅里瓶瓶罐罐不少,但值得赵德柱如此大动干戈的……
我猛地想起爷爷书房多宝阁最顶层,那只始终被一块锦缎盖着的、毫不起眼的青花罐。爷爷从不让我碰,只说那是“压宅子的东西”,关乎苏家气运。
我立刻返回老宅,在王庆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只罐子。
撤去锦缎,一只体量不大、釉面温润的青花罐呈现在眼前。罐身绘着缠枝莲纹,笔触流畅,青花发色沉稳,带有典型的明代特征。底部有“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书款。
宣德青花?如果是真品,无疑是重器。但仅凭此,似乎还不至于让赵德柱如此铤而走险。
我将罐子拿到灯光下,仔细端详。胎质洁白细腻,釉面肥厚,如同堆脂。青花颜色深入胎骨,有明显的“铁锈斑”结晶。款识字体工整,符合宣德官窑特征。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完美得像……教科书。
但正是这种完美,让我心生警惕。爷爷说过,真正的古物,是有“生命”的,会有时代局限下不可避免的、细微的“不完美”。而这罐子,太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