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卷宗上写着,我们会成为帝国百年来最恩爱的夫妻。天下人会因为我们而对未来充满希望。这……不好吗?”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比我更可悲。我至少还有过相信的权利,而他,从一开始,就清醒地活在这场骗局里。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卷宗,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真好。

这出戏,真是天衣无缝,感人至深。

5.

从静安居回来,我大病了一场。

对外,宫里的说辞是,长公主因大婚将至,思虑过甚,偶感风寒。

父皇派来最好的太医,萧郎日日派人送来他“亲手”熬制的汤药。

一切都按照某个无形的剧本在进行。公主的病,为这段完美的爱情故事增添了一丝波折,让它显得更加真实动人。

我躺在病榻上,面无表情地喝下那些苦涩的汤药。

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景观”的一部分。我的脆弱,都成了点缀这幅完美画卷的必要元素。

病中,福安来看过我一次。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为我换了一床更柔软的被褥,然后在我枕边留下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的封皮是黑色的,没有任何字。

我支开宫人,翻开了它。

那不是剧本,也不是策划案。那是一本日记。

是我母后的日记。

日记的字迹娟秀而有力,但内容却充满了绝望与挣扎。

“三月初七,晴。我再一次进入了那个地方,看到了‘天机仪’。它又为我规划好了接下来一个月的人生。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枚棋子,每一步都被计算得清清楚楚。”

“四月十五,雨。我试着反抗。我没有穿‘天机仪’为我选定的那件鹅黄色长裙,而是选了一身素白的。结果,皇帝说我面色不好,让我早早退下。我的反抗,成了帝国叙事里的一个‘不和谐音符’,最终被强行修正、解读。”

“七月初一,阴。我怀孕了。‘天机仪’的卷宗上写着,我将诞下一位公主,她会是帝国未来的‘明月’。它已经为我的孩子,规划好了一生的‘天作之合’。我看着自己的肚子,第一次感到恐惧。我不想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活在一个被写定的故事里。”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已经变得潦草而疯狂。

“我找到办法了。‘天机仪’并非全知全能。它依靠星象、国运、人心来演算,但它算不出最纯粹的、毫无逻辑的‘牺牲’。人心是最大的变量,只要变量足够极端,就能让它的演算出现‘死局’。我要为我的女儿,在这张天罗地网中,撕开一道缝隙。一道……通往真实的缝隙。”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死死地攥着那本日记,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我终于明白,母后不是病逝的。

她是……自杀的。

她的死,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反抗。

她用自己的生命,为“天机仪”的完美演算,制造了一个无法预测的巨大“变量”。

她的死,打乱了原有的剧本。

为了“修正”这个叙事,他们才不得不将我塑造成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用我的“完美幸福”,来弥补帝国叙事中“皇后早逝”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