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雕花拔步床里，喉间腥甜翻涌。窗棂外的桂花香混着苦涩的药味钻进鼻子，像根细针，扎得我眼眶生疼。
“姑娘，该喝药了。”
丫鬟春桃端着乌木托盘进来，托盘里的青瓷碗腾着热气。我盯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副止咳药了，可我的肺腑像是被火舌舔舐过一般，每夜咳得撕心裂肺。
“放着吧。”我侧过脸，声音虚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絮，“春桃，把我妆匣里那只翡翠镯子取来。”
春桃有些迟疑：“姑娘，您身子不适，仔细碰着。”
“无妨。”我扯出个苍白的笑。
翡翠镯子触手冰凉，水头极好，是我及笄那年，娘亲手给我戴上的。她说，这是我们家传的宝贝，能挡灾避祸。可如今，它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姑娘，”春桃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方才看到张妈妈往厨房去了，鬼鬼祟祟的。”
张妈妈是夫人院里的管事妈妈。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与你何干？”
春桃咬了咬嘴唇，终究没再说什么，放下药碗便退了出去。
我拿起药碗，用银匙搅了搅。药汁浓稠，映出我憔悴的面容。镜中的女子，苍白瘦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瘆人。这副鬼样子，倒真像个活死人。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春桃去而复返，头也没抬：“知道了，放在那里吧。”
脚步声却在床前停住。
“阿昭。”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像一块寒冰砸进我心里。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幽深似潭的眼眸。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枚墨玉鱼佩，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
是裴砚，我的夫君，名义上的外室夫君。
“你怎么来了？”我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听说你病了。”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指尖微凉，“张妈妈说你喝了药就咳得更厉害了。”
张妈妈？我心下了然，面上却虚弱地笑了笑：“不妨事，老毛病了。”
裴砚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翡翠镯子上，瞳孔微微一缩：“这镯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只镯子，是我三天前在裴砚书房的暗格里无意中翻到的。当时他正在沐浴，我本想找些伤药，却不想摸到了这只镯子。镯子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昭”字。
“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动声色地掩饰，“怎么，裴郎认得？”
裴砚的眼神复杂难辨，他收回手，语气疏离：“无妨，只是觉得眼熟。”他顿了顿，又道，“我明日让大夫再给你看看。”
“不必了。”我垂下眼睑，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我只是个……不祥之人，不敢劳烦裴郎费心。”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裴砚忽然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阿昭，你莫要胡思乱想。”
他的掌心滚烫，透过我的手背，灼烧着我的肌肤。我望着他紧蹙的眉峰，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楚。三年前，是他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带回了这府中。他说，我长得像他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