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13 01:45:29

记忆开始模糊,却总有一些如附骨之蛆,在深夜悄然渗透我的眼睛。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外婆大包小包地牵着刚会走路的我,奔跑在火车站台上。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担心赶不上这趟回老家的火车。月台上人群熙攘,外婆的手心渗着汗,却仍然紧紧攥着我稚嫩的小手。

“快些,再快些!”外婆低声催促,不知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

火车的呜鸣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也把我从父母务工的城市带回了外婆的家。车窗外的风景飞逝,我偎依在外婆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那是安全与温暖的味道。

从此一直到我小学快五年级,对父母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外婆把我照顾得很好,每天清晨,她会用木梳细细梳理我的头发,编成两条整齐的辫子。放学回家,总有一碗热腾腾的粥等着我。我在村里小学成绩也不错,常常拿着满分的试卷蹦蹦跳跳回家,那是学习生涯中难得的好成绩。

那时候还幻想着,有一天能到母亲面前好好表现,让她为我骄傲。

这一切在有了弟弟后,她回来务农时,全都变了。我想,五年级之前的我还不知道“重男轻女”是什么意思。她回来后,这个词慢慢有了形状和重量。

画面又开始闪现。计划生育时期有了弟弟,母亲躲在老家村里的废弃房子里坐月子。那间屋子阴暗潮湿,墙皮剥落,但我记得母亲躺在临时搭起的床上,脸上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柔和光芒。

小小的我,只能把弟弟抱离地面一点点,却已经开始承担带娃和家务。弟弟哭闹时,母亲总会第一时间冲过来,那种急切与关切,是我鲜少体验过的。

有一次,母亲抱着弟弟,锅里炒着肉,让我帮忙翻炒。农村的土灶高大,我即便踩了个凳子,也抡不圆那沉重的大锅铲。手臂酸麻,视线被烟雾模糊,最终,肉糊了一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母亲厉声道,“把糊的都吃了,长长记性。”

她的目的达到了。我流着泪第一次吃到那个味道,泪水与糊得发苦的肉交织着,永远地刻在记忆里。不敢抬头看见母亲那在当时我只觉得恐怖吓人的眼神,如今回想,那大概是嫌弃与不待见。

那天傍晚,天色暗了,我就站在坝子里,望着屋内发黄灯光下母亲与弟弟们温和的笑脸。我就定定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手脚慢慢冰凉,那种冷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夜晚,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只觉得好难受。期待很久的母亲,好像不太一样,好像陌生得叫不出“妈妈”两个字。

到了嘴馋的年纪,学校小卖部有好多我想吃的零食,但不敢向母亲开口。于是,我开始了偷钱。这种我知道不对又止不住的行为,像是用另一种方式填补内心的空缺。

被发现了,自然挨打挨骂。有一次,母亲拿针扎我十根手指头,一定要见血才行。我哭得很伤心,但内心好像慢慢没了波动,像是某部分自己已经麻木,躲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怎么你回来就全都变了呢?我记得我明明是村里面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呀。

关于爸爸,我的记忆画面更少,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会在分糖的时候,悄悄给我比弟弟多一点。这个时候,母亲还会为了弟弟少了几颗糖而嘟囔。但那是我记忆里,除了糖本身的甜味外,为数不多的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