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麻桌布上的光斑
清晨五点半,我踩着露水去巷口的布店取回新订的亚麻桌布。浅米色的粗麻布卷在胳膊上,带着阳光晒过的草木香,像极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床旧棉被。回到书店时,晨雾还没散尽,梧桐树叶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路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倒像是你爸生前常写的那些不成句的诗行。
靠窗的老书桌是你外公留下的,红木桌面上还留着你小时候用圆规刻的小火车。我把桌布铺上去,边角在桌腿处打了个整齐的结——张阿婆说亚麻要洗三次才会软,就像养孩子,总得经过些揉搓才能成形。阳光刚好从树叶缝隙里漏下来,在《小王子》烫金的封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恍惚间看见十岁的你趴在这儿,非要我读第三遍"狐狸与玫瑰"的章节,铅笔在笔记本上画满歪歪扭扭的狐狸尾巴。
"妈妈你看,"你举着本子凑过来,鼻尖上沾着墨水,"我给狐狸画了图书馆的借书证,这样它就能随时来看小王子了。"那本笔记本后来被你带去了深圳,视频时我见它压在你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边角都卷了。现在书店新进的《山茶文具店》就放在当年你画画的位置,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每天下午都来读,书页里夹着他自己画的狐狸书签,倒像是时光转了个圈。
整理完书桌,我把《小王子》插进"亲子共读"书架的第三层。杜威分类法里应该归到800文学类,但我总觉得这类书该有个更特别的编号——就像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给狐狸办借书证的小姑娘,分类号是"永恒的牵挂"。
香菇酱里的外婆味
周三下午的书友会结束后,我去后巷找王婶寄快递。泡沫箱里码着六罐香菇酱,都是按外婆的老方子做的:干香菇要提前用温水泡发,剪蒂时得顺着纹理,炒酱时必须用柴火灶,最后淋一勺小磨香油封层。你视频里说深圳的便利店总卖临期三明治,我就知道你又不好好吃饭——跟你小时候总把鸡蛋省给流浪猫吃一模一样。
"阿姨您这酱瓶子真讲究。"王婶掂量着玻璃罐,罐口缠着你织的棉线杯套,"现在年轻人都用塑料瓶了。"我笑着没说话,其实是怕路上颠碎了。你爸走那年,你把他的旧毛衣拆了,织成十几个杯套分送给老街坊,说这样爸爸就还在大家身边。现在这些杯套都磨出了毛边,就像我记忆里你爸的胡茬。
寄完快递路过菜市场,卖笋干的李伯拉住我:"林老师,您要的外婆家那种笋干给留着呢。"竹筐里的笋干黄澄澄的,带着山泉水的清甜味。你小时候在外婆家过暑假,总跟着外公去竹林挖笋,回来晒得小脸通红,却非要自己生火煮笋汤。现在这些笋干我都切成细丝,装在你带回来的樱花铁盒里——就是东京那家百年老店买的,你说盒子上的樱花是立体雕刻的,我摸着倒像是你小时候扎的羊角辫。
傍晚整理仓库时,发现你高中的错题本掉在货架后面。蓝皮本子里夹着风干的桂花,每道错题旁边都画着小太阳,最末页写着"错题本也是诗集"。现在这本子就压在我的缝纫机玻璃板下,每天纳鞋底时看见,就想起你说要把香菇酱和笋干拌进白粥里——原来有些味道,真的能把岁月都腌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