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温柔，露出一种近乎叹息的、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晚晚，”他问，“你看到什么了？”
空气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挤压出肺里最后一点空气。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庞一点点剥落温和的假面，露出底下我从未见过的、冷硬的真相。
他不再试图触碰我，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仓皇筑起的脆弱防线。
“我……”一个音节艰难地挤出来，嘶哑得破碎。
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落在那排书架上，准确地定格在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微微凸出的位置。了然的，一切尽在掌控的。
“是那个吗？”他转回目光，语气平直，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却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那本旧笔记。”
我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逃走的念头疯狂叫嚣，但双腿像灌了铅，被钉死在这块柔软的地毯上，被他沉静却无比强势的目光钉死。
他没有等我回答，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他向前迈了一小步。
仅仅是微小的一步，压迫感却成倍递增。消毒水混合着木质香调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下来，曾经让我心安的味道，此刻只想呕吐。
他抬起手，这一次，不是试图碰我，而是径直伸向我身后的书架，精准无误地抽出了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
我的呼吸彻底停了。眼睁睁看着那本承载着他巨大秘密的、泛黄的信纸被他一并拿在手中。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仿佛它的存在，它可能的内容，早已在他心中倒背如流。
“看来是看到了。”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磨损的边角，那个他摩挲过无数次的动作。
然后，他终于抬起眼，重新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所有属于江医生的温和耐心被剥离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我完全看不懂的暗沉情绪在翻滚。有隐秘被窥破后的锐利，有常年压抑的偏执，或许还有一丝……痛楚？
“所以，”他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平静，“现在你怕我了？”
我猛地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书架上，发出一声闷响。几本书被震得歪斜。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变成破碎的气音：“……为什么？”
他看着我惊惧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像是在掂量，在权衡。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
“为什么？”他重复着我的问题，向前又逼近一步，将我彻底困在他和书架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额头。“晚晚，我告诉过你，记忆是构成‘你’的基础。我只是……在帮你建立一个更好的基础。”
“一个……没有那个人的基础。”他的声音里渗入一丝冰冷的、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那不是……那不是帮我！”巨大的荒谬和恐惧让我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颤抖着指控，“你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那些记忆……是你编的！”
“不全是。”他否认得很快，甚至带着一种奇怪的坦然，“大部分是真的。你的童年，你的喜好，你害怕的东西……我只是，做了一些必要的筛选和引导。”他顿了顿，目光沉甸甸地压着我，“剔除掉有害的部分，比如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