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东宫藏刃
大靖王朝景和三年,暮春。
东宫偏院的梨花开得正盛,簌簌花瓣落在青石板上,沾了晨露,像极了那年镇国公府满门抄斩时,溅在她裙摆上的血。苏凝恨垂着眼,将手中竹篮里的新茶摆得齐整,指尖划过茶罐冰凉的釉面,才压下喉间翻涌的涩意。
“无忧姑娘,太子殿下在正厅等着用早茶呢,你动作可得快些。” 廊下传来侍女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苏凝恨应了声 “晓得了”,声音温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这是她进东宫的第三个月,从洒扫杂役到能近前奉茶的侍女,靠的不是运气,是林嬷嬷教的 “藏锋”—— 藏起眼底的恨,藏起指尖的毒,藏起那颗早就被仇恨啃得千疮百孔的心。
她提着茶篮穿过回廊,青灰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将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路过假山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个小丫鬟,手里的汤碗 “哐当” 砸在地上,热汤溅了苏凝恨一裙角。
“对不住!对不住!” 那丫鬟吓得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在地。
苏凝恨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尖细的呵斥:“眼皮子都没长好,也敢在东宫乱跑?仔细你的皮!”
是太子身边的掌事女官柳氏。苏凝恨余光瞥见柳氏鬓边插着的赤金步摇,心里冷笑 —— 这柳氏是户部侍郎的侄女,进东宫半年就爬到掌事的位置,平日里最是爱挑刺立威,前几日见她被太子夸了句 “茶艺尚可”,怕是早就憋了气。
果然,柳氏上前两步,目光落在苏凝恨沾了汤渍的裙摆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刚被殿下提点两句,就忘了规矩?伺候人的本分都做不好,还留在这里碍眼?”
苏凝恨缓缓屈膝,姿态谦卑:“柳姑姑息怒,是奴婢没躲好,与她无关。” 她顿了顿,指尖悄悄在袖中捻了点白色粉末,“不过这汤洒了,殿下的早茶怕是要误了,奴婢先去奉茶,回来再领罚,可好?”
柳氏本想再刁难两句,可一想到太子近日脾气越发阴晴不定,若是误了早茶,倒霉的还是自己,便悻悻挥了挥手:“罢了,快去!若殿下怪罪,仔细你的脑袋!”
苏凝恨垂首退下,走出几步,才感觉到裙摆上的热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痒 —— 那是她袖中 “凉肌散” 的效果,能悄无声息缓解烫伤,却不会留下半点痕迹。这是当年父亲教她的护身术,如今倒成了她在东宫苟活的利器。
正厅里檀香袅袅,太子萧景渊端坐在上首,一身明黄常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他手里翻着奏折,目光扫过苏凝恨时,才停下动作:“今日的茶,是你泡的?”
“回殿下,是。” 苏凝恨将茶盏捧到他面前,指尖微抬,茶盏边缘恰好对着他的唇。她练过千百遍这个动作,确保每一次奉茶,都能让他闻到茶里淡淡的兰花香 —— 那是镇国公府特有的熏茶手法,她赌他会记起。
萧景渊呷了口茶,眉峰微挑:“这茶的香气,倒有些特别。你师从何处?”
苏凝恨垂着眼,声音放得更柔:“奴婢幼时家母教过几句粗浅茶艺,算不得师从。” 她刻意不提 “镇国公府”,只留个引子,等着他往下问。
可萧景渊却没再追问,只淡淡道:“嗯,不错。往后你就专司奉茶吧。” 说完,便重新低头看奏折,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