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签售会的冷场
七月的阳光晒得书店玻璃发烫，玲玲站在签售台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台下零星坐着七八个读者，其中三个低头刷手机，另一个老太太正和店员砍价买打折书。她精心准备的蕾丝衬衫、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都成了讽刺——这场景和她想象中“读者排成长龙”的盛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下一位读者。”她机械地重复，声音发涩。
进来的是个穿潮牌的男生，头发染成奶奶灰，抱着书甩在桌上：“玲玲老师，我是您老粉，但这次真读不下去。《烬海》前三十页全是景物描写，主角什么时候出场？结局又说全世界毁灭，您是想写绝望文学吗？”
周围瞬间安静。玲玲的脸“唰”地白了。她攥紧笔，指甲几乎要戳穿签名本：“文学不是快餐……”
“可读者要的是能共情的东西啊！”男生提高音量，“我买了二十本送朋友，结果没人看完前三章！您知道库存积压多浪费吗？”
“叮——”小张的手机在后台震动。他攥着手机冲过来，挡在玲玲面前：“这位先生，感谢您的建议，我们会认真考虑。”男生冷笑一声甩门而去。
签售会草草结束。玲玲坐在后台椅子上，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小张递来温水，她没接，反而抓起桌上的平板，解锁后推到他面前——某读书APP的评分页面：《烬海》3.2分，短评区满是“故弄玄虚”“为虐而虐”。
“首印五万册，一周只卖了八千本。”小张的声音低得像叹息，“编辑部收到二十三个退货申请，渠道商说要退三分之一。”
玲玲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可能！我写的时候，编辑部的初审、复审都是全票通过！你说读者不懂，可当年《百年孤独》刚出来时，也被骂‘魔幻得看不明白’！”
“那是马尔克斯！”小张也急了，把平板往桌上一扣，“我们现在做的是商业出版，不是文学奖评选！你看看读者评论——‘主角全程像块木头’‘悲伤来得没道理’，这些不是偏见，是他们读不进去的真实感受！”
“所以你就觉得，我该把主角写得更‘讨喜’？把结局改成大团圆？”玲玲的眼眶红了，“你根本不懂！这个故事的悲剧内核，是我写了十年的执念！是我奶奶去世时，我坐在她床头，看她最后一口气咽下去的那种无力感！”
小张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看初稿时，玲玲眼睛发亮地说：“你看这段，主角在废墟里捡到奶奶的银镯子，那种物是人非的疼，是不是像刀扎在心上？”那时他明明也红了眼。
“我不是要否定你的执念。”他放缓语气，“但我们可以调整细节。比如把前三十页的景物描写压缩，用主角的回忆带出来；结局加一段主角十年后回到故地，发现当年救的小女孩还在等她……”
“够了！”玲玲抓起桌上的修改意见，“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的市场报告！”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决绝的声响。
小张蹲下来，捡起散落的修改意见。纸页边缘被他捏出褶皱，其中一张写着：“建议增加男女主互动，提升情感代入。”他望着玲玲消失的背影，喉咙发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