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看到他蹲在蔷薇花丛前,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掉在泥里的蝴蝶捧起来,用袖子轻轻擦掉蝴蝶翅膀上的泥点,然后看着它慢慢飞走。那一刻,我觉得他和府里其他的下人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有光,不像那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只剩下麻木。
我们开始偷偷说话。大多时候是我问,他答。我问他家里的情况,他说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早逝,他来林府做工,是为了给母亲抓药。我问他想不想读书,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想,可家里没钱。”
我心里忽然就软了。那时的我,从来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以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该是唾手可得。我开始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他,让他去买些书来看;给他送新做的衣服,说是父亲让赏的;甚至在他母亲生病的时候,让管家偷偷送去药材。
顾明远每次拿到东西,都会红着眼眶跟我说谢谢,说以后一定会报答我。我笑着说不用,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 “好人” 这两个字,有时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们的感情在偷偷摸摸中越来越深。他会在深夜里,悄悄溜到我的窗下,给我唱他家乡的小调;我会把绣好的荷包偷偷塞给他,里面装着晒干的薰衣草,说能安神。有一次,他鼓起勇气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烫,带着做活留下的薄茧,我却觉得很安心,像握住了全世界。
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等我再长大些,就求父亲让他留在身边,哪怕只是做个管事,我也愿意跟着他。可我忘了,朱门和寒门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道门槛,更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父亲很快就知道了我们的事。那天他把我叫到书房,红木桌上放着我送给顾明远的荷包,金线绣的鸳鸯被揉得变了形。
“你可知错?” 父亲的声音很沉,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满是怒火。
我跪在地上,心里又怕又委屈:“女儿没错,明远是个好人,他对我好。”
“好人?”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一个下人,也配得上林家的小姐?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我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爹,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凭什么他是下人就配不上我?”
“平等?” 父亲冷笑一声,指着窗外,“你看外面那些乞讨的人,他们和你平等吗?我告诉你,林晚卿,从你生下来的那天起,你就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婚事,关系到林家的兴衰,绝不能由着你胡来!”
那天,无论我怎么哀求,父亲都不肯松口。他把顾明远叫到书房,当着我的面,把一锭银子扔在他面前:“拿着这笔钱,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
顾明远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痛苦和不甘,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弯腰捡起了那锭银子,转身走了。
我追出去,在门口拉住他的袖子:“明远,你别走,我求我爹,我一定会让他同意的!”
他回过头,眼眶通红,却用力甩开我的手:“大小姐,我们不是一路人。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也不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