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都强忍着眼泪说:“没事,他忙,我能撑住。”可挂了电话,我就会坐在父亲的灵前,看着父亲的黑白照片,哭得像个孩子。父亲下葬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把泥土裹得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就会陷进泥里。我跪在坟前,膝盖被冰冷的雨水打湿,冻得发麻,却感觉不到冷。我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他笑得很慈祥,像以前每次我回家时那样。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我哽咽着说:“爸,对不起,我没让叶枫来送你……”
父亲临终前还在念叨着叶枫,他拉着我的手,气息微弱却很坚定:“静啊,叶枫是个好军官,保家卫国忙是应该的,我不怪他,你回去千万别跟他吵架,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可他不知道,他的女儿在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被丈夫丢下了;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好军官”,不是在忙公事,而是在陪别的女人逛街、看电影、吃蛋糕。
父亲死后的第三天,我终于下定决心。我找到村长,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那时候我刚给父亲烧完头七,眼睛还是红肿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村长,我想留下来,接替我爸的工作,给村里的孩子们教书。”
村长愣了一下,手里的烟卷都忘了点燃,烟灰掉在他的裤腿上,他也没察觉:“傻孩子,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在城里找了好工作,嫁了好人家,干嘛要回这个穷地方受苦?村里的学校条件差,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风扇,孩子们上课都要自带小板凳,你能受得住吗?”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手腕上的旧手表,表盘里的指针还在慢慢走着,像是父亲从未离开:“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他一辈子都在这里教书,从来没说过苦。我想替他把这份工作继续下去,也想让村里的孩子们能多学一点知识,以后能走出大山。而且,我要跟叶枫离婚,给我七天时间,我会把手续办好,然后安安心心留在这里。”
村长见我态度坚定,也不再劝我,只是叹了口气,把烟卷摁灭在烟灰缸里:“行,你要是想好了,村里的学校随时欢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修教室、找课本,尽管跟我说,村里的人都会帮你。”
告别村长后,我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回军区大院的路。坐在长途汽车上,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车窗外的山一座连着一座,绿色的植被覆盖着山体,偶尔能看到几间散落的农房,冒着袅袅炊烟。我既期待着尽快办好离婚手续,摆脱这段让人窒息的婚姻,又有些舍不得这个我住了五年的家——毕竟这里有我五年的青春,有我曾经对婚姻的所有憧憬,有我为叶枫洗过的衣服、做过的饭菜、熨过的军装。
晚上七点,我终于回到了家。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厨房的灯亮着微弱的光,像是在等着谁回来。桌上的饭菜还是我离开前做的,一盘炒青菜,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已经放了好几天,菜叶子都发黄了,红烧肉的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油,米饭也硬得像石头。我放下行李,刚想开灯,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叶枫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肩上的军衔在灯光下闪着光,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看起来依旧英挺。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大概是刚陪徐悦玩完回来。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冷淡地问:“还有饭菜吗?食堂关门了,你热一下,帮我装进饭盒,我给徐悦送去,她这两天生病,不方便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