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0-18 00:12:42

我们老陈家有个祖传的规矩,口耳相传,到了我爷爷陈老栓这一代,更是被他奉若铁律,不容置疑。

规矩很简单,就两条:第一,后院西北角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谁也不准靠近,更不准砍。第二,老槐树下埋着个尺长的红布袋,绝对不准挖出来,连看都不能砍。

那红布袋,据说是我们陈家祖上一位手段通天的老祖宗留下的,里面装着维系陈家气运的命脉。动了,轻则破财招灾,重则家破人亡。

我爹陈建国,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对这套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他年轻时就想砍了那碍眼的老槐树,平整土地种菜,被我爷爷拿着擀面杖追打了半个村子,这才作罢。为此,父子俩没少闹别扭,家里时常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我,陈默,作为陈家第三代,从小听着这规矩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那神秘的红布袋,心里是七分敬畏,三分被严厉压制的好奇。那槐树也确实邪门,枝桠扭曲如同挣扎的人臂,一年四季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夏天再毒辣的日头,树荫下也透着一股子钻入骨髓的阴寒,连最活泼的土狗都绕着走,鸟儿都不在上面落脚。

我十岁那年初夏,村里来了个游方的老道士,须发皆白,衣衫褴褛,却有一双清亮得吓人的眼睛。他路过我家后院,隔着篱笆盯着那老槐树看了半晌,脸色骤然变得灰败,喃喃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我耳朵里:“怨气缠根,煞气冲天……锁魂定厄,以邻为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我爷爷当时正在院里劈柴,一听这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铁青,抄起脚边的扫帚就冲了出去,一边驱赶一边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野道士,滚!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坏我家风水!”

那老道士也不争辩,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槐树,又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我,摇头叹息着蹒跚离去。那眼神里的怜悯和警示,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年幼的心里,对那红布袋的阴影,又厚重了几分。

时光荏苒,我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了工作,娶妻生子,生活步入正轨,一年也回不了几次老家。我爹妈也早被我接到城里颐养天年,老家就剩下爷爷陈老栓一个人,固执地守着那栋老屋和那个代代相传的、沉重的秘密。

直到那个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的深夜,我爹接到村里支书的紧急电话,说我爷爷突发急病,眼看就不行了。

我们冒着倾盆大雨,车轮碾过泥泞的村路,心急如焚地赶回去时,爷爷已经气若游丝。昏暗的灯光下,他枯槁的手如同鹰爪,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攥着我和我爹的手,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老眼,死死盯着我们,里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哀求。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胸腔像破风箱一样起伏,挤出破碎而执拗的音节:

“槐……槐树……底下的……红……红布袋……千万……千万……别动……记住……动了……陈家……就……就完了……”

话音未落,他攥着我们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彻底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却依旧圆睁着,望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