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是直接碾入魂魄深处的轰鸣。
“你要勾的魂,”
“到底是谁的?”
床上的母亲,我的母亲,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望着我身后那不可见的存在,深陷的眼眸里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戳穿后的巨大哀恸和哀求。
她艰难地、微不可察地摇头,泪水奔涌得更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继父扑通一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
而那个少年,我的“弟弟”,他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空茫的、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麻木。
他甚至不敢再看床上的女人,只是死死盯着地板,嘴唇咬得发白。
不是我弟弟……
那需要肝脏移植的……
那让她心甘情愿献出所有阳寿的……
我的目光,一寸寸,像是生锈的钝刀,重新刮过母亲异常蜡黄的脸,那颜色……那不是寻常病态的黄,那是……
肝病末期特有的……
死气!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让我魂飞魄散的念头,如同毒蛇,骤然噬咬了我的心核。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魂魄都在震荡,“你……是你需要……”
需要肝脏移植的,是她!
她看着我的方向,眼泪流成了河,那里面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绝望的爱。
她嘴唇翕动,我用尽全部鬼差的力量,才读懂那无声的嘶喊:
“……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别怪他……别怪你弟弟……是妈妈……是妈妈没用……”
她怕我知道是她需要移植,会去做什么傻事?她怕我即便死了,也会为她不得安息?所以她宁愿编造一个谎言,一个为了继子牺牲的谎言,让我恨她,让我以为她薄情寡义,也好过让我知道真相为她痛苦?
所以,她选择默默死去,甚至不愿“等”我来看这最后一眼,是怕被我看出端倪吗?
那继父的惊恐,是谎言被戳穿的恐惧?
那少年的麻木,是背负着这个沉重秘密的绝望?
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维持不住形体。勾魂索在我手中疯狂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不再是渴求,而是……催促!时辰到了!她的寿元已尽!最后一秒正在流逝!
“不——!!!”
我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猛地扑到床边,试图用我虚无的身体去抱住她:“妈——!”
我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碰不到她。
我已经是鬼了。我甚至无法再拥抱我的母亲。
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努力地聚焦,最后深深地、贪婪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我生前未能读懂,死后才惊觉的东西。
然后,那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一道微弱的、透明的虚影,从她身体里缓缓飘出,茫然地悬浮在空中。
那是她的魂魄。
勾魂索嗡鸣着,自动飞起,就要缠上那抹虚影。
“滚开!”我疯了一样挥开铁索,用身体挡在她魂魄之前,朝着身后那无边威严的存在嘶吼,“她阳寿已尽?!那我的呢?!把我的还给她!把我的给她啊!我才是她儿子!我的肝可以给她!我可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