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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霄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是那种“啊,我今天加班要累死了”的比喻。
是真死。
一辆失控的泥头车,喇叭都来不及按,像头铁猪拱过来。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片空白。身体被撞飞出去,不疼。就是轻,飘起来了。
再睁眼,周围全是雾,灰蒙蒙的。
脚下是一条路,路边开着红色的花,一朵一朵,没有叶子。
一条长队排着,往前挪。队伍里的人,脸都是木的,灰的。
陈霄跟着队伍走。
前面有座桥,石头做的,很旧了。桥头有个女人,站着,旁边一口大锅,煮着什么东西。
那女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队伍里的人走到她跟前,她就舀一碗汤,递过去。那人接过来,喝了,然后就走上桥,眼神变得空洞,彻底的空。
陈霄也走到了跟前。
他心里发毛。这场景,太熟了。
女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活人?”她的声音不响,但很清楚。
陈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
“身上有活气,魂却离了。有意思。”女人打量着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像在看一件稀奇的玩意儿。她伸出一只手,手指很白,很长,指甲是淡淡的粉色。
她指着陈霄的胸口:“你的心还在跳。”
陈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空的,什么都摸不到。但他好像又能感觉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在“咚、咚”地响。
“我……这是在哪?”他问。
“奈何桥。”女人回答,言简意赅。
陈霄腿一软,差点跪下。
“那……那你是……”
“他们叫我三七。”女人说,收回了手,“活人过不了我的桥。回去吧。”
“怎么回?”
三七指了指来路:“原路走。”
陈-霄回头看,路还是那条路,但雾更浓了,什么都看不见。他心里一阵发慌,那种巨大的无助感一下子把他淹了。他一个月薪三三千块的程序员,租着二十平的隔断间,每天对着电脑,颈椎和腰都快断了。父母在老家,身体不好,药费每个月都得寄。他死了,他们怎么办?
不行,不能死。
他心里就这一个念头。
他往前凑了一步,看着三七,带着哀求:“大姐,神仙,姐姐,帮帮忙。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爸妈……”
三七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他,像看一只扑腾的飞蛾。
“这不是我能帮的。”她说,“这是规矩。”
陈霄急了,他想抓住什么,可两手空空。他在兜里乱摸,想找点什么东西,烟?手机?钱包?
摸了半天,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一枚一块钱的硬币。
坐公交剩下的。
他脑子一抽,可能是急疯了,把那枚硬币递了过去。
“姐姐,我……我身上就这个了。您行行好,通融一下,告诉我怎么回去。求您了。”
他这辈子没这么求过人。
三七看着他手里的硬币,愣住了。
那枚硬一元硬币,在灰蒙蒙的阴间,竟然自己发着光。不是刺眼的光,是那种温润的、金色的光晕。
周围排队的鬼魂,也都看见了。他们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变化。那是一种……贪婪,渴望,还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