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宿舍惊魂夜
我拖着行李箱走进302宿舍时，傍晚的风正从走廊尽头那扇掉了漆的旧窗户灌进来，卷起地上几片泛黄的碎纸片——那是上学期学生留下的草稿纸，边角已经脆得一碰就卷，在水泥地上打着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咕噜”声格外刺耳，每滚一下，都像在我心上敲了一下，提醒我：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傍晚骑着那辆蓝色自行车赶回家，推开门就闻见妈妈炖的红烧肉香了。
我本来是学校里再普通不过的走读生，每天的生活像按了固定齿轮的钟，分毫不差：早上六点半，闹钟还没响，妈妈就会轻手轻脚推开我房门，把温好的豆浆和煎得金黄的鸡蛋放在床头柜上；六点五十，我挎着书包出门，自行车轮碾过村口那截修了又修的柏油路，会发出“咯噔”一声——那是路面上的一个小坑，我闭着眼都能避开；二十分钟后，车准能停在学校车棚最里面的位置，那里有棵老梧桐树，夏天能挡不少太阳。中午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份番茄炒蛋盖饭，晚上放学铃一响，我揣着课本往家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快到村口时，总能看见妈妈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张望，手里还攥着块擦汗的毛巾。那时候我从没想过住宿，总觉得宿舍的床板再软，也比不上家里铺了两层棉絮的荞麦枕；食堂的饭菜再香，也少了妈妈往菜里多放的那勺蚝油的味道。
可这学期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抱着一摞通知走进教室，板着脸念出“高二年级全体走读生必须转为住宿生”时，我攥着笔的手都在抖，笔杆在数学练习册上戳出了好几个小坑，把一道刚算一半的三角函数题戳得面目全非。下课后，我躲在走廊最角落的消防栓旁边，趁着午休时间，一路小跑冲到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亭——那电话亭的玻璃裂了道缝，风灌进去会“呜呜”响，听筒上还沾着点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污渍。我投了两枚硬币，手指因为紧张而发颤，拨通家里电话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妈，我不想住校，张强说宿舍的床板硬得能硌出印子，晚上还能听见隔壁楼有人打呼，跟打雷似的。”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妈妈叹气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心疼：“华子，咱听学校的，没办法啊。周末妈去看你，给你带够你爱吃的酱牛肉，再给你带床薄毯子，垫在床板上能软和点。”
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能在周末回家时，看着妈妈帮我收拾行李：她把我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每件衬衫的领口都用熨斗熨过；还往我书包里塞了两包我爱吃的水果糖，说“晚上学习累了能含一颗”；最后，她把那块我从小盖到大的碎花薄被折好，放进行李箱最上面，说“盖着家里的被子，能睡得踏实点”。我跟在妈妈身后，看着她忙前忙后，鼻子酸酸的，却没敢再说“不想住校”——我知道，妈妈也没办法。
搬进302宿舍那天，只有下铺的张强在。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盘腿坐在床上嚼口香糖，手里还拿着半盒番茄味的薯片，包装袋“哗啦”响。看见我进来，他从床上探出头，咧嘴一笑：“新室友啊？我叫张强，睡你下铺。这宿舍就咱俩先来，剩下四个估计得明天才到——有两个是咱班的，还有两个是隔壁班的，都挺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