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那句“朕不是不信你”卡在喉咙里,终究没说出口。御案上那只沾了毒痕的玉盏还在,舒妃宫中侍女的证词还在,满朝文武若知道皇后涉毒,必会掀起轩然大波——他是帝王,肩上扛着的是江山,不是只凭少年情分就能罔顾“证据”的。
待萧望纾带着内侍离开,凤仪宫的大门“吱呀”一声合上,江昭才扶着梳妆台缓缓坐下。指尖抚过镜面上自己的倒影,苍白得没了血色,哪里还有半分皇后的雍容。她忽然笑了笑,笑声里裹着泪,落在空荡的大殿里,竟显得格外凄凉。
她没真的闭门等死。夜深时,她唤来心腹宫女青禾,指尖在纸上写了个“安”字,又划了道横线。“去查安贵妃近半年的宫份支取,尤其是香料与药材,再查舒妃宫中那名指证的侍女,她的家人是否在宫外有异动。”
青禾领命退下时,见自家娘娘望着窗外的风雪,轻声说了句:“他信不信,不重要了。但这泼在我身上的脏水,我总得自己洗干净。”
风雪一夜未停。第二日清晨,凤仪宫的门扉紧闭,宫人们往来皆轻手轻脚,连说话都压着声。而养心殿里,萧望纾看着御案上那封贤妃递来的、称“皇后凤体违和,恐难理事”的折子,指腹反复摩挲着折子边缘,终究还是提笔批了个“准”字,只是那笔锋,却比往日重了几分,像是要将什么情绪藏进墨迹里。
凤仪宫的门闭了整月,连院里的红梅都谢了,江昭才从青禾口中听到消息——安贵妃以“探望皇后”为名,竟在各宫走动时暗传闲话,说她闭门不出是“心虚自愧”,还暗示舒妃中毒案若彻查,恐会牵连枫溪王府。
江昭正临着窗描绣样,闻言只指尖一顿,绣针精准刺入锦缎的缠枝纹里,没半分慌乱:“她倒急着跳出来了。”
青禾递上一卷密报,声音压得极低:“娘娘猜得没错,安贵妃上个月支取了三倍的‘牵机香’,说是熏衣用,可那香料混着朱砂,正是舒妃所中之毒的引药。还有舒妃宫里那侍女,她弟弟在宫外赌输了巨额银子,三日前竟被人悄悄送离了京城,护送的人腰间,系着安贵妃宫里独有的银铃腰牌。”
“证据够了。”江昭放下绣绷,将密报在烛火上点燃。橘红的火苗舔舐着纸页,映得她眼底亮着冷光,“但不能由我们递上去。”
她唤来另一名心腹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太监领命后,趁着给养心殿送点心的时机,将“安贵妃滥用牵机香”“侍女弟弟离奇离京”的消息,悄无声息透给了与安贵妃素有嫌隙的李尚书之子——那位公子恰在御书房当值,最是嫉恶如仇,转头便将消息捅到了萧望纾面前。
彼时萧望纾正对着案上的凤印出神。这月余他遣人送了无数补品,江昭全收下了,却只让宫人回一句“谢陛下关怀”,连面都不肯露。他夜里常梦到少年时,她追着他在王府的桃林里跑,喊着“萧望纾你等等我”,可醒来只剩空荡荡的龙榻,才惊觉自己那日的怀疑,竟真的把人推远了。
当李尚书之子递上打听来的消息,又呈上那枚从护送者身上搜来的银铃腰牌时,萧望纾捏着腰牌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江昭被诬陷时,跪在他面前红着眼喊“是安贵妃”的模样,想起她递出凤印时的决绝,想起她那句“陛下既不信臣妾,多说无益”——原来他眼中的“证据确凿”,竟是他人精心铺好的陷阱,而他,亲手将最该信的人,推到了陷阱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