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鸮与愚者
夜浓得化不开,像一盆泼洒了的浓墨,死死压在黑水村上空。 连狗吠都听不见一声,死寂得可怕。唯有风声穿过老旧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听得人心里发毛。
张老栓被自家娃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惊醒,心里咒骂着这鬼天气和孩子的不省心。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正准备推醒旁边的婆娘,声音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不对劲。 那不是风的声音。 院墙外,传来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拖沓声,像是有什么沉重而粘稠的东西正贴着地面蠕动,间或夹杂着一种极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正一点点靠近他的家门。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冷得他汗毛倒竖。娃儿的哭声变得更加尖利,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黑暗里,那东西好像停在了他家门外。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气泡在泥沼中破裂的“咕噜”声。张老栓吓得手脚冰凉,连大气都不敢喘,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娃儿绝望的哭声和门外那令人作呕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矫健的豹子,悄无声息地从村口的老槐树后掠出,猛地扑向张老栓家门外的阴影!
那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动作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他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光,拳头砸下时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门外顿时爆发出一种非人的、尖锐的嘶嚎!那根本不是世间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声音。阴影剧烈地扭动、翻滚,试图缠绕上那道身影。微光与浓墨般的黑暗撞击、撕扯,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身影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精准、狠辣,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每一次出手都逼得那团阴影发出更凄厉的惨嚎。
搏斗短暂而激烈。不过十几息的时间,那团粘稠的阴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驱散,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门外只剩下呜咽的风声,以及娃儿渐渐低下去的、变成抽噎的哭声。
那道身影踉跄了一下,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周身的微光迅速黯淡、熄灭。他慢慢直起身,抬头望了望东边天际隐隐透出的一丝鱼肚白。
黎明前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的轮廓——是阿木。
村里那个二十多岁,整天挂着傻笑、流着口水、被孩子们追着扔石子的傻子阿呆。
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痴傻的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满了夜里打斗蹭上的泥污和一点点深色的、尚未干涸的黏腻液体。他低头看了看手,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嘿嘿地傻笑起来,熟练地将那些泥污和液体胡乱抹在脸上、衣服上,弄得一团糟。眼神中的锐利和清明迅速褪去,重新变得浑浊、呆滞,和往常每一个清晨一样。他踢踢踏踏地拖着步子,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哼唧声,慢慢悠悠地晃向村口那棵老槐树,那是他白天最常待的地方。
仿佛昨夜那场生死搏杀,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幻梦。
第二章 外乡人与旧伤痕
日头升高,黑水村醒了过来,恢复了它惯常的模样。炊烟袅袅,鸡鸣犬吠,村民们开始一天的劳作。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切,被牢牢锁在了沉睡的记忆和厚重的门扉之后,无人提及,仿佛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