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抬上救护车,我妈追着车跑,一只鞋掉了,她也没捡。 ICU门口,她签病危通知,手写“林星澜"三个字,最后一捺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说我脑干出血,能活已是奇迹,醒来的概率,相当于把一整片海倒进针眼。
原来我已经躺了整整两百三十一天。
原来我妈每天下午四点,都会提玉米排骨汤来医院,坐在床边,给我念《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错题解析。 她念到“植物细胞有细胞壁,动物细胞没有"时,眼泪砸在书页上,把“细胞壁"三个字泡得发皱。
护士偷偷告诉她:多陪他说话,也许哪天奇迹出现。
于是她开始自言自语
“星澜,今天菜市场玉米打折,我排了半小时队。"
“星澜,你同桌顾西洲来了,他把你落下的校服外套叠好放床头,口袋里有张纸条,写着‘排骨饭在食堂等你’。"
“星澜,妈不怕花钱,妈就怕你嫌汤凉了。"
我站在回声潮汐里,忽然明白: 我妈的每一句念叨,都是一滴滚烫的泪,只是列车上的收割机太远,收不到。
我得亲手把它们接回来。 我跪下来,把耳朵贴在沙滩——那些碎掉的呼吸机面板,像无数碎掉的耳蜗——我听见里面藏着的,是我妈每天离开病房时,偷偷躲在消防通道里,捂住嘴巴的呜咽。
“林星澜——你醒醒——妈给你买新球鞋——"
“林星澜——妈愿意替你躺在这里——"
“林星澜——妈求你了——"
眼泪终于掉下来。 先是温的,后是烫的,最后变成带血的雏菊,一朵一朵,扎进沙滩。 海葵摄像头从天空垂下,贪婪吸食。
我看见它们的颜色由黑转粉,由粉转金,像被夕阳镀过的向日葵。
鲸鱼口罩女孩站在我身后,轻轻张嘴,咬走我记忆里最甜的一块—— 是去年冬天,我妈在校门口等我,雪落在她睫毛上,我跑过去,跳起来,一把抱住她脖子,她笑骂“死孩子,鞋子又踩水坑",却把我羽绒服拉链拉到底,生怕我冻着。
那一块记忆被咬走后,胸口空出一个小洞,风灌进来,却并不冷,反而暖得不像话。
海马列车长出现,尾巴卷着一张新的票根,上面用我妈的笔迹写着:
“林星澜,回家吃饭,汤趁热。"
他把票根塞进我手心,轻轻一拍: “下一站,终点站"
我抬头,看见列车门敞开,车厢里所有乘客都在看我—— 穿呼吸机的男孩摘下口罩,对我笑,他嘴角有梨涡,像顾西洲; 拿吊瓶的小女孩把吊瓶递给我,瓶里不再是药水,是玉米排骨汤; 穿白大褂的企鹅冲我敬礼,听诊器里传来我妈的心跳,沉稳,有力。
我迈上车。 车门关闭那一刻,我回头—— 我妈的身影被潮汐一点点淹没,她仍在挥手,嘴巴一张一合。 我读懂了她的唇形: “星澜,别怕,妈永远给你留着饭。"
第四章 现实病房里,我妈把汤倒了,顾西洲把纸条烧了
列车穿过一条漫长的、漆黑的隧道。
隧道尽头,是白色的光,像ICU的日光灯,像试卷的背面,像雪夜的路牌。 我捂住眼睛,却听见“滴——"的一声长音,平直,没有起伏。
我跌出车厢,跌进一张床。 床是硬的,被单有消毒水味,左手插着滞留针,右脚绑着防褥疮气垫。 我回来了。 却睁不开眼。 耳边是真实的我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