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琴声和向日葵的陪伴下,缓慢地向前滚动。
言默的生活建立起一种新的秩序。清晨六点,闹钟响起,右臂的幻痛袭来。她忍耐,起床,洗漱。然后,她会走到窗边,给那束依旧灿烂的向日葵换水。她的左手做这些事依然笨拙,有时会把水洒出来,但她会面无表情地用抹布擦干,日复一日。
陆星辰的琴声总是在上午十点左右响起。不再是初来时的那种撕心裂肺,更像是一种日常的练习。一些基础的音阶,一些练习曲的片段。他的演奏并不完美,充满了瑕疵。时常会有一个音跑调,或者一段旋律突然中断,然后是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起初,言默觉得这琴声打扰了她世界的死寂。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开始分辨那些声音。她能听出他今天的情绪是急躁还是平稳,能听出哪一段旋律让他感到了挫败,哪一个音符又让他获得了片刻的顺畅。
这琴声像一种持续不断的敲击,敲在她封闭的硬壳上。她不回应,也不抗拒,只是被动地承受着。
这天下午,隔壁的琴声变得异常暴躁。
不再是连贯的曲子,而是一个极快且复杂的乐句。一遍,两遍,三遍。每一次都在同一个地方卡住,发出尖锐刺耳的刮弦声。紧接着,是更用力的、带着怒火的重复。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狂怒,像一头困兽,疯狂地冲撞着栏杆。
言默正坐在沙发上,这狂躁的音乐让她无法安宁。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琴声攫住,随着每一次的失败而抽紧。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种身体背叛大脑的无力感,这种眼看目标就在前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绝望。
就像她现在,空有对色彩和线条的全部构想,却无法指挥左手画出一条完整的直线。
琴声还在继续,那股子要把琴弓拉断的狠劲,穿透墙壁,狠狠地砸在言默的心上。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站起身,第一次主动走向了客厅里那个被白布覆盖的区域。她的脚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停在了一个画架前。
她伸出左手,指尖在蒙尘的白布上停顿了许久,然后猛地将它扯了下来。
底下是一个半人高的画箱,上面还放着一本没用过的素描本和几根散落的炭笔。这些都是新的,是她在搬来这里之前,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买下的。然后,它们就和过去的一切,被一同封存。
言默拿起一本厚厚的素描本,又捡起一根最粗的炭笔。她回到沙发上,将本子摊在膝盖上。
她想画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她用左手握住炭笔。笔杆在僵硬的手指间显得格外陌生和不顺从。她试着在纸上画一条线。手臂的肌肉不听使唤,手腕的转动也笨拙得可笑。一道歪歪扭扭、时断时续的黑线出现在雪白的纸上,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她心里的火也被点燃了。
隔壁的琴声依旧在重复着那段失败的旋律,充满了撞碎南墙也不回头的决绝。
言默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画出任何具象的、需要技巧的东西。她闭上眼,任由那狂躁的琴声占据她所有的感官。
愤怒,不甘,挣扎,冲撞。
她手中的炭笔动了。她不再去控制它,而是任由情绪引导着手臂。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短促的、爆发性的线条。大片大片的、用力的涂抹。尖锐的、如同刀锋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