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被灰色海洋包围的孤岛上,她第一次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响。那声响,带着她熟悉的痛苦,也带着她陌生的火焰。
那一夜,言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很久以前的画室,阳光正好,颜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她握着画笔,右手灵巧地在画布上跳跃,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在笔下盛开,金黄得耀眼。
梦醒时,天还未亮。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水。右臂的幻痛准时袭来,但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睁着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昨夜那破碎而倔强的小提琴声。
第二章
那一夜的琴声,楔入了言默凝固的时间里。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依旧是阴沉的。雨停了,但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再次降下。右臂的幻痛如约而至,但今天,言默的注意力却被一种新的声音所吸引。
隔壁传来了零星的声响。开窗的声音,椅子拖动的声音,还有隐约的,不成调的哼唱。
那个拉琴的少年,已经开始了他在隔壁的生活。
言默的生活轨迹并未因此改变。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刷牙,烤一片吐司,坐在窗前那张固定的椅子上。只是,她的耳朵不再只听见屋内的滴答声和屋外的风声。它们开始不自觉地捕捉来自隔壁的信号,像一部老旧的雷达,迟钝地重新开始工作。
她想,这真是一种折磨。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可现在,一堵墙的距离之外,另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顽强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午后,天色愈发阴沉,搁浅的雨水终于再次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言默蜷在沙发里,试图用这片喧嚣将隔壁的动静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异样的“啪嗒”声。
她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雨声的变奏。但很快,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带着一种固执的、不容忽视的节奏。
言默抬起头。
客厅正中央,那盖着白布的区域,天花板上正有一个水印在缓慢地扩大。一滴水珠从水印的中心凝聚,颤巍巍地悬着,终于在积攒够了重量后,滴落下来,砸在一块被白布覆盖的画架上,裂开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啪嗒。”
又一滴。
言默的瞳孔猛地收缩。她从沙发上起来,冲过去,笨拙地用左手拖拽那个沉重的画架。白布滑落了一角,露出底下画架的木质结构和一块空白的画布。
更多的水滴落下来,有些直接打在她的手背上,冰冷刺骨。
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接水的东西。脸盆在浴室,水桶在阳台。她冲进浴室,拿起脸盆,再冲回来时,地砖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水。她将脸盆放在画架原本的位置,听着水滴砸进塑料盆底,发出空洞而响亮的回声。
“咚……咚……咚……”
一声声,像是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这间小屋是她的避难所,是她最后的堡垒。她维持着这里死水般的平静,不允许一丝波澜。可现在,屋顶漏了。这破损,仿佛一个预兆,预示着她精心构筑的灰色世界即将分崩离析。
她抬头看着那个不断扩大的水印,一股久违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她该怎么办?给物业打电话?可这里是偏僻的独栋小屋,没有物业。找维修工人?她抗拒和陌生人打交道,更别提让他们踏入这个隐私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