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樊却先一步接了过去。他像个鉴定师一样,仔细端详着襁褓里的婴儿。
“嗯,眼睛颜色很正。完美。”他转头,对我露出了一个项目成功的,满意的微笑。
那一刻,我通体冰凉。
我和我的女儿,不过是他“完美人生”陈列柜里,一新一旧,两件藏品。
生产之后,我“理所当然”地陷入了黑暗。
我吃不下,睡不着,整夜睁眼看着天花板。星眠一哭,我就心烦意乱,甚至会产生把她丢出去的冲动。
我把这种“症状”告诉了纪樊。
他正翻阅着一份财经报纸,头都没抬。
“亲爱的,别这么脆弱。每个新手妈妈都会经历这个阶段,你只是需要适应。”
“不,不是的。”我抓住他的手,“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怕我会伤害星眠!”
他终于放下报纸,那双蓝眼睛里满是不耐和轻蔑。
“岑月,你现在是个母亲。母亲这个词代表着伟大和坚强。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可笑的想法?”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
“你是不是觉得生了孩子,身材走样了,所以在这里自怨自艾?”他站起身,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我已经给你安排了最好的产后恢复团队,三个月,我要你恢复到比选美冠军更完美的状态。”
他根本不在乎我的痛苦。
他把我所有灵魂深处的求救,都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对“不完美”的庸俗恐惧。
因为在他纪樊的世界里,我,岑月,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他最完美的那件战利品。
我的好友,也是一名心理医生的许昕,偷偷给我做了诊断。
重度产后抑郁。
“月月,你必须马上接受干预治疗,必须吃药!”她在电话那头急得快要哭了。
我把许昕发给我的电子诊断报告,放在了纪樊面前。
他只扫了一眼,就轻笑着将平板电脑推到一边。
“精神病?”他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我的妻子,纪樊的妻子,怎么可能会和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词汇扯上关系?岑月,你那个朋友,是不是见不得我们过得好?”
“这不是精神病!”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安静。”他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像一个命令的开关,“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没有病,你只是需要一些更‘高级’的引导。”
第二天,他辞退了家里原来的所有佣人,换上了一批更沉默、更像机器人的团队。
他还给我请来了一位“生活美学顾问”,一个永远化着精致妆容,说话滴水不漏的女人。她每天教我如何用二十种不同的方式插花,如何分辨三十种不同年份的红酒,如何为星眠搭配绝不会和别人撞衫的衣服。
她教我如何做一个,“情绪稳定”的完美花瓶。
许昕托人偷偷带给我的药,被他发现了。
他当着我的面,把那些药一粒一粒地冲进了马桶。
“记住,我们家不需要这种东西。”他冲水的动作,和他签下千万合同的动作一样,优雅,且残忍。
他用他自以为是的爱,为我打造了一座更华丽,更坚固,也更令人绝望的牢笼。
我彻底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但我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