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个总是腼腆地叫他“陆哲哥哥”的女孩就此消失。
“回到……半小时前……”他对着手腕低语,声音嘶哑。
光点艰难地闪烁了一下,周围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抖动、撕裂。这次的扭曲感格外强烈,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搅在了一起。
睁开眼,他正站在王阿姨家楼下。他发疯般冲上楼,拼命敲打着那扇熟悉的防盗门。
王阿姨打开门,脸上还带着困惑。陆哲顾不上解释,挤进门,一眼就看到阳台上的雯雯。女孩穿着校服,肩膀耸动,正对着手机激动地哭喊着什么,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阳台边缘的花盆架!
“阿姨!快把她拉下来!快!”陆哲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阿姨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冲过去,和闻声从厨房出来的丈夫一起,死命将女儿从阳台边缘拖了回来。一家人哭作一团。
陆哲靠在门框上,冷汗浸透了后背,虚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做到了,他又救了一个……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默默转身离开。走下楼梯,单元门口却不知何时已围起了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人群中央,一辆自行车歪倒在地,一个小男孩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身下蜿蜒的红色触目惊心。
陆哲的呼吸停止了。
那个孩子……是住在王阿姨家对门的小杰,一个整天骑着儿童自行车在楼下横冲直撞的淘气包。在他原本的时间线里,今天小杰应该被他奶奶接去乡下过暑假了,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回溯了时间,赶来这里救雯雯,所以本该在乡下的孩子,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车轮下?
他救了一个想要求死的人,却害死了一个本该鲜活的生命。
陆哲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仿佛连血液都已凝固。他终于明白了林深那句话的含义。时间不是一条可以随意裁剪的线,它是一张精密到极点的蛛网。他自以为巧妙地拨动了其中一根,却让整张网都随之震颤、变形,甚至让远处毫不相干的飞蛾,无声无息地殒命。
接下来的日子,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充满错误的恐怖画廊。
他在捡来的旧报纸上看到,一家本该因决策失误而破产清算的公司,奇迹般地获得了巨额投资,风光上市;而一位本该凭借新作斩获大奖的作家,却被发现因抑郁症在家中自杀。
电视里滚动播放的新闻中,一场预计发生在A市的强烈地震莫名消失,却在数百公里外的B县,引发了一场毫无预警的、伤亡惨重的特大泥石流。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正常”就在他眼前无声地瓦解、重构,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恐怖面貌。那些被改变的事件,像水中扩散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最终化作滔天巨浪,将无数陌生的、无辜的生命拍得粉碎。
手腕上的光点,终于彻底熄灭了。无论他如何集中意念,那里只剩下一个淡淡的、仿佛胎记般的银色痕迹。
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长期的眩晕和恶心变成了持续的低烧和偶尔的咯血。他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看到母亲在昏暗的角落里对他微笑,有时则会看到那个被车撞死的小杰,睁着空洞的眼睛,无声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