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手腕上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点。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它了。
他闭上眼，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想着十分钟前，他刚刚走进楼道，一切都还正常的那一刻。
“回去……让我回去……”
光点，最后一次，微弱地闪烁起来。
敲门声，戛然而止。
3 混乱的织网
逃亡的日子，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灰色噩梦。
陆哲蜷缩在又一家廉价旅馆的床上，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沉闷气息。他不敢用手机，不敢使用身份证，像一只被惊扰的蟑螂，只在深夜才敢溜出去，用所剩不多的现金购买食物。
时间管理局的人如同附骨之疽。他们不再总是穿着显眼的黑西装，有时是路边扫地的清洁工，有时是超市里与你擦肩而过的顾客。但他们看他的眼神，那种洞悉一切的、非人的冰冷，总能在瞬间让陆哲的血液冻结。
他成了时间的窃贼，在秩序的缝隙中仓皇鼠窜。
为了躲避追踪，他不得不频繁地动用那愈发黯淡的光点。回溯几分钟，在管理局人员拐过街角前躲进另一条小巷；回溯几小时，跳上最早一班离开城市的长途汽车。
每一次回溯，都像从他自己生命的烛芯上强行剪下一段。剧烈的头晕和恶心成了常态，手腕上的光点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在发动能力时，才会挤出一点濒死般的灰暗光芒。
而他很快发现，透支生命，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真正的惩罚，来自于他身后那片开始扭曲、崩坏的世界。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他逃到邻市的一个傍晚。他正在路边摊买包子，无意中瞥见一对老人。老奶奶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老爷爷正笑眯眯地吃着棉花糖。
陆哲如遭雷击，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在地上。
那位老爷爷……他认得。住在他原来小区隔壁单元的刘爷爷，一个和蔼的集邮爱好者。在他的记忆里，刘爷爷应该在上个月，就因为晚期肺癌在医院去世了。他还记得母亲当时唏嘘了好几天，说“老刘头是个好人，就是走得早了”。
可现在，他不仅活着，还在吃着棉花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做了什么？他只是救了母亲和陈默，为什么会影响到一个毫不相干的、远在另一个小区的老人？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那部为了接收外界信息而偷来的廉价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王阿姨，他家的老邻居。
他犹豫着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王阿姨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哲！小哲啊！雯雯她……雯雯她从楼上跳下去了！怎么办啊我的雯雯……”
雯雯，王阿姨的女儿，一个文静内向的高中生，明年才该高考。在陆哲的记忆里，她此刻应该正在为期末考试埋头苦读，怎么会……
“阿姨您别急，在哪家医院？我……”他话未说完，电话已被挂断，只剩忙音。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跳动。又一个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他躲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背靠着潮湿斑驳的墙壁，大口喘息。手腕上的光点已经如此微弱，他知道，这可能是一次徒劳的尝试，甚至会加速他自己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