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我哭了。不是因为愧疚,是觉得……轻松。好像终于对母亲说了一句迟来的话:‘妈,那天,花真的开了,很好看。’
我给它起名《未完成的告别·终章》。你说,这算不算‘塞翁失马’?我错过了她的最后一面,却在画里,给了她一个春天。”
——戴羽
秦王读完,久久不能言。他想起自己也曾无数次在深夜翻看老周的照片,照片上老周笑着,可他眼里只看得到老周死前那张苍白的脸。他从未想过,可以“撕了重画”。他的记忆,从来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可戴羽撕了。她用画笔,将枯萎的树,画成了开花的树。她给了自己,也给了母亲,一个迟到的、却真实的春天。
他盯着“塞翁失马”四个字,忽然觉得这古老的寓言,像一把钥匙,轻轻一拧,他心里那把锈死的锁,“咔哒”一声,松动了。
是啊,他失去了公司,失去了朋友,背负着骂名与债务。可若非如此,他今日会在哪里?或许仍在资本的赌桌上,用更漂亮的PPT,去割另一茬韭菜?或许仍在用“再等一下”“快了”去搪塞更重要的东西?他所谓的“成功”,或许才是更大的失败。
而此刻,他坐在老宅,翻译着萨特,写着失败笔记,收着一个陌生女子关于“废墟开花”的邮件——这些,难道不是另一种“得”?
他第一次,没有将“失”与“得”看作天平两端的砝码,而是看作一条蜿蜒的路。路有坑洼,有断崖,可走过去的人,鞋底沾的泥,也是风景的一部分。
戴羽寄来《终章》的电子版那天,秦王做了一件他三年来从未想过的事。
他穿上那件挂在椅背上、许久未穿的外套,锁好老宅的门,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老周妻子的住址。
地址在城东一个老旧的居民区,楼是九十年代的,外墙斑驳,爬满藤蔓。他站在楼下,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最新一期的还款凭证和一封短笺。他抬头望着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像一只拒绝睁开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单元门。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饭菜和旧家具混合的气味。他一步步走上三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他停在302门前,抬起手,指节悬在门板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三年了。他欠她的,岂止是钱?他欠的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本该在母亲节陪她买花、在冬至一起包饺子的人。他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
他几乎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后。她比秦王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半白,眼窝深陷,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她看见秦王,身体明显一僵,眼神从惊愕到戒备,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冰。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
“周太太……”秦王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我……我来还钱。”他递出纸袋,手微微发抖。
周太太没有接。她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像刀子,刮过他的脸:“钱?你当老周的命,能用钱还?”
秦王低下头,额前的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不能。我知道不能。我……我就是想当面跟您说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