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我这人老实，但不傻。这分明就是赖账的托词。
“钱员外，”我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说，“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完工之日付全款。我一个手艺人，赚的都是血汗钱。”
他的脸，立刻就板了下来，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藏着的那把没有刻度的尺。
“一个臭石匠，给你一半都是抬举你！”他声音陡然拔高，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别给脸不要脸！再敢啰嗦，一文钱都别想要！”
他身后的家丁立刻围了上来，推搡着，将我轰出了大门。
我被推倒在地，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大门，门后是我耗尽四十九天心血雕出的雄狮。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连同我的手艺，都被人狠狠地踩在了泥里。
我攥着拳头，又气又急，回到我那破旧的工棚。一屁股坐下，胸口堵得发慌。
我从怀里掏出那块温润的“石心”，对着它，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石心啊石心，我待你不薄，你若有灵，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的血汗钱，我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被人吞了吗……”
话音刚落，我手里的“石心”突然变得滚烫。那不是温润的暖，而是一种愤怒的滚烫！
“嗖”地一声，它挣脱我的手，化作一道流光，撞破窗户，径直朝着钱员外的大宅院飞去。
第二天，整个泥湾镇都炸了。
钱员外家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子，竟然……活了！
它们不再是威严蹲坐的姿态，而是四脚朝天，肚皮向上，像两个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无赖，样子滑稽又狼狈。更绝的是，它们的嘴巴里，还像泉眼一样，不停地往外流着泥沙，把钱员外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臭不可闻。
全镇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对着那对“活”过来的狮子指指点点。
“报应啊！这是欺负老实人，连石头都看不过去了！”
钱员外吓得魂飞魄散，请遍了高人都束手无策。最后有位懂行的先生告诉他：“这狮子是有魂的，你伤了雕刻它的人的心，它的魂就歪了。除非你找到那个工匠，真心实意地道歉，付清所有工钱，否则，它们永世都会这样，让你家宅不宁，颜面扫地！”
钱员外这才知道怕了。
他备着厚礼，捧着三百两分文不少的银票，亲自跑到我的工棚，当着所有街坊的面，“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磕头如捣蒜。
我收下了本该属于我的工钱，一句话没说。
我只是站起身，对着石狮子的方向，遥遥一拜。
拜我自己的手艺，拜我自己的心血，也拜那颗不知去向的“石心”。
说来也怪，我这边刚拜完，那边看热闹的人就传来消息，说石狮子已经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之前更加威风了。
从那天起我才真正明白，我手里的锤子，凿子，不光能给石头生命。
在欺负人的人面前，它们，也是武器。
手艺人凭良心吃饭，谁敢昧了良心，不用人说，石头自己都会开口。
2.倒打一耙
我一夜未眠，心里七上八下。 天刚蒙蒙亮，镇子就炸了。 “听说了吗？钱员外家门口的石狮子，活了！” “什么活了？是翻了！四脚朝天，跟死狗一样！” “嘴里还吐沙子呢，邪门！太邪门了！” 我躲在工棚里，听着外面的议论，一股混合着快意和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