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我灭罪的遗憾
1.
程瑶八岁那年的冬天,母亲的葬礼刚过三七,父亲程建宏就把苏敏兰领进了家门。女人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手袋上的水钻在阴雨天里晃眼,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眉眼间依稀有程建宏的影子——那是程哲,比她小五岁,是父亲和这个女人的孩子。
阁楼的樟木箱里,母亲的旗袍还带着樟脑的清苦。程瑶摸着旗袍盘扣上磨平的棱角,听见楼下传来苏敏兰的声音:“瑶瑶,下来吃点水果。”她没动,直到父亲上楼来,把一件新的公主裙放在她身边:“瑶瑶乖,新妈妈人很好的。”
“她不是我妈妈。”程瑶的声音像结了冰,“我妈妈是被你们逼死的。”
父亲的喉结滚了滚,最终只叹了口气。母亲自杀那天,程瑶躲在衣柜里,听见母亲歇斯底里地质问:“苏敏兰怀了你的孩子?程建宏,你对得起我吗?”随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再之后,世界就只剩一片死寂。
苏敏兰住进程家的第三年,又怀孕了。那天程瑶放学回来,正撞见苏敏兰坐在沙发上抚摸小腹,见她进来,女人忽然笑了,声音甜得发腻:“瑶瑶,以后这程家,都是我孩子们的天下。你呀,最好乖一点。”
程瑶盯着她隆起的小腹,像盯着一块即将腐烂的肉,也不知道,有没有命生啊。
回到房间,她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父亲上周送的翡翠项链,珠子颗颗饱满,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绿。她拿起剪刀剪短项链,捻起一颗,指尖冰凉——苏敏兰大概忘了,母亲的旗袍扣,也是这样的翡翠。
三天后,父亲去邻市出差,佣人被支去采买进口水果。程瑶坐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动画片,她却盯着楼梯口,手里转着那颗翡翠珠。苏敏兰挺着肚子下楼倒水,拖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咕噜噜—”
“啊——!”
尖叫声刺破寂静时,程瑶甚至没抬眼。她听见身体滚落楼梯的钝响,听见苏敏兰哭喊“我的孩子”,直到声音越来越弱,像漏了气的气球。她起身,嫌恶地跨过地上蜷缩的人,捡起那颗滚到脚边的翡翠珠,珠子上沾了点黏腻的液体,她用纸巾擦了擦,笑着放回口袋。
再出来时,她跌坐在楼梯口,脸色惨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保姆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主人倒在血泊里,大小姐吓傻了似的哭。警察来过后,定性为意外——楼梯太滑,孕妇失足。程建宏回来时,抱着程瑶说了半宿“对不起”,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没有人知道现场出现过的翡翠珠。
苏敏兰死了,程哲成了没妈的孩子。程瑶看他的眼神,比看阁楼里的灰尘还冷淡。她会把他的作业本扔进泳池,会在他喝的牛奶里加盐,会在父亲看不见的角落,把他的头按进鱼缸,看他呛水挣扎的样子。“野种”两个字,是她对程哲最常用的称呼。
程建宏不是不知道,只是每次想管教,看到程瑶酷似母亲的脸,话就堵在喉咙里。他加倍补偿,送她限量版的包,给她名下转了公司股份,却不知道程瑶的抽屉里,藏着一把磨尖的拆信刀。
十八岁生日那天,程瑶在私人会所的阳台上见到了江无清。男人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处理些麻烦。”程瑶的粉色小香风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开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