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刺骨的冰寒仿佛还凝固在骨髓里。
苏晚猛地睁开眼，胸腔里呛入的不是冰冷的湖水，而是温暖馥郁的香槟气泡。指尖触碰到的不是不断下沉中抓握不住的虚无水草，而是光滑冰凉的高脚杯壁。
喧嚣、热浪、衣香鬓影……无数感官信息蛮横地涌入。
她站在一场流光溢彩的宴会中央，身上穿着那件她记得清清楚楚的、为了讨好林家那位夫人而特意定制的浅粉色礼服裙。柔和，怯懦，毫无攻击性，像一朵随时可以被掐断根茎的菟丝花。
这是她二十岁生日那天，林家大宅为她这个“养女”举办的、实则为了彰显林家“仁慈”的生日宴。
也是她上辈子悲剧真正开始的转折点——就在今晚，养母周婉会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家族最近遇到了一个“小麻烦”，希望她能“帮帮忙”，嫁给沈家那个声名狼藉、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沈屹，以换取林家急需的注资。
上辈子，她惶恐又无助，却在周婉“林家养你这么多年，该你报答了”的软硬兼施下，和兄长林浩宇“嫁过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空头支票中，含泪点头。
然后，便是长达五年炼狱般的婚姻，掏空她所有积蓄、心力，甚至健康，最终却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林家像扔垃圾一样抛弃，沉尸冰冷的湖底。
湖底那彻骨的冷，与此刻宴会的喧嚣浮华，在她脑中疯狂对冲。
苏晚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翻涌的、几乎要蚀骨灼心的恨意。再抬眼时，里面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香槟，金色的液体在璀璨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晚晚，原来你在这里。”温柔得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
苏晚转头，看到周婉端着无可挑剔的贵妇笑容走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妈妈有件好事要跟你说。”
来了。
苏晚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弧度冰冷。
周婉将她带到稍安静的露台角落，语重心长：“好孩子，家里最近有个坎，需要沈家的支持。沈家那边……提出了联姻。”她顿了顿，观察着苏晚的表情，见她只是安静听着，心下稍定，继续道，“我们知道沈屹是荒唐了些，但嫁过去就是沈家少奶奶，一辈子锦衣玉食。你哥哥也说了，只要你点头，他以后绝不会让你在沈家受半点委屈。”
林浩宇站在一旁，闻言点了点头，神色是惯常的、施舍般的温和：“放心吧，晚晚，有哥哥在。”
放心？
苏晚心底冷笑，面上却绽开一个比刚才那杯香槟气泡还要虚幻柔软的笑容，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天真与坚定：“妈妈，哥哥，你们不用再劝了。”
周婉和林浩宇皆是一怔，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紧接着，便听苏晚清晰地说道：“这门婚事，我同意。”
两人脸上瞬间露出放松和“果然如此”的欣慰。
然而，苏晚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反正，”她微笑着，目光扫过周婉和林浩宇瞬间错愕的脸，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女，能用来为林家换点利益，也算物尽其用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