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那个炎热的午后，全村人突然疯了似的到处搜寻。
我热心肠地跟着邻居叔叔跑遍了后山和小河。
直到傍晚村长抹着眼泪指向我：“就是他…”
三十年后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孩子，当年不是意外，是全村人合伙要把你送走。”
而如今，西装革履的我站在村口，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黑色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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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知了在树上拼了命地叫，声音嘶哑，搅和着空气里蒸腾起、晃晃悠悠的地气。村子像是被扣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蒸笼里头，闷得人喘不过气。我那年六岁，光着膀子，只穿了条打补丁的短裤，正蹲在自家院门口的泥地里，用树枝专心致志地捅一个蚂蚁窝。
起初，是村东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像是一把刀子，猛地划破了这昏昏欲睡的午后。紧接着，狗开始不安地吠叫，人声嘈杂起来，脚步声凌乱，那种慌乱像是滴进水里的墨，迅速地洇开，弥漫了整个村子。
“小豆子不见了！”
“才五岁多的娃，一转眼就没了影！”
我丢开树枝，踮着脚往嘈杂处张望。心里想着，小豆子是谁？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村里孩子多，我平时不太爱跟他们一起疯跑。
母亲从屋里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手在围裙上用力地揩着，水渍晕开一片。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声音有些发紧：“外面乱，你……你别瞎跑。”
我还没应声，隔壁的王叔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了院门口，他满头大汗，衫子都湿透了贴在背上。“他婶子，见着我家小豆子没？啊？”他的声音是抖的，眼睛赤红，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兽。
母亲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没说出话。
王叔一拳砸在门框上，咚的一声闷响。他扭头看见我，眼神复杂地闪了一下，那里面有种我当时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不是焦急，也不是询问，倒像是一点……慌乱和愧疚？他猛地转过身，对着外面喊：“都愣着干啥！后山！河边！犄角旮旯都给我去找！”
“王叔，我跟你一起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可能是被这紧张的气氛煽惑，觉得自己也是个能帮忙的大人了。
王叔身体僵了一下，没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我赶紧小跑着跟上。
那个下午，我把这辈子都没走完的路都走了。跟着王叔，后面又汇合了村里的其他大人，我们钻遍了后山的每一个灌木丛，那些带刺的枝条把我的胳膊、小腿划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王叔一边扒拉着草丛，一边带着哭音喊：“小豆子！小豆子！应一声爹啊！”
他的背影在我前面晃，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肩膀耸动，我以为他哭了，可等他回过头，脸上只有汗水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仔细找！石头缝里都别放过！”他哑着嗓子对其他人吼。
我们又下到村边的小河。太阳把河滩上的石头晒得烫脚。大人们分散开，沿着河道，用长竹竿往深水区里探。河水哗哗地响，映着晃眼的阳光。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在浅水处用脚踢踏，搅起浑浊的泥沙。有个婶子还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心冰凉，带着河水的湿气，叹着气说：“好孩子，你也帮着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