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绿皮火车上的藏地梦
兰州站的月台弥漫着煤烟和方便面的混合气味,林小满把帆布背包往硬座底下塞时,拉链勾住了满是污渍的裤脚。她低头拽了拽,露出T恤上"西北大学"四个字——洗得发白,还是去年社团招新时发的。口袋里的三张百元钞被捏得发烫,边缘卷成了波浪,这是她攒了半年的奖学金,加上周末发传单挣的零钱,够不够到拉萨?她没底,但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去纳木错"时,眼里的光,比兰州的夏夜还亮。
"丫头,去西藏?"对面铺位的大爷磕着瓜子,瓜子壳在小桌上堆成座微型金字塔。他晒得黝黑的脸像块老树皮,军绿色外套的肘部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灰白的棉絮。
小满点点头,把压在腿下的地图又往怀里揣了揣。地图是从图书馆撕下来的,青藏线318国道被她用红笔描了三遍,从西宁到拉萨的两千多公里,像条盘踞在青藏高原上的巨蟒,纳木错湖边那个小小的红点,被圈了个重重的圈——奶奶说,那里埋着爷爷的半块玉佩。
"劝你别去。"大爷突然把瓜子壳扫进搪瓷缸,呷了口浓茶,茶渍在缸底晕成朵褐色的花,"前阵子有个姑娘,也是穷游,在唐古拉山断了粮,最后是牧民的牦牛把她驮出来的。那姑娘的鞋,后跟都磨穿了,脚趾头全露在外面。"
小满没说话,只是翻开背包,露出里面的压缩饼干——买一送一的临期品,还有两罐氧气,是在兰州火车站的小卖部买的,老板说这玩意儿在五道梁能救命,"五道梁,哭爹又喊娘",他拍着柜台说,唾沫星子溅到小满手背上。
火车哐当哐当晃过白银市,窗外的戈壁滩渐渐染上淡金色。小满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锁,是奶奶给的,背面刻着一行模糊的藏文,奶奶说意思是"平安"。她想起奶奶弥留时的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突然拔高声音:"那半块玉佩......和银锁配成对,能打开......"话没说完就咽了气,嘴角还带着笑。
"格尔木到了!"乘务员扯着嗓子喊,声音被火车的汽笛声盖过一半。小满抓起背包挤下车,站台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远处的昆仑山在暮色里露出皑皑雪峰,像一头沉睡的白色巨兽,山顶的雪在残阳下闪着冷光。
"一起走?"一个扎脏辫的男生冲她扬了扬下巴,他身边堆着几个登山包,"我们包车到那曲,AA制,人均三百。"男生身后站着个戴眼镜的女生,冲锋衣上印着和小满同款的西北大学校徽,只是更旧些,袖口磨出了毛边。
小满犹豫了。三百块几乎是她预算的三分之一,但独自搭车的风险,大爷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锁,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突然想起奶奶的话:"沿着318走,看到转经筒的地方,就把银锁埋下去,那里的风会带着它找你爷爷。"
"走吗?"脏辫男生又问,他身后的眼镜女生推了推镜片,镜片上沾着灰,"我叫苏晴,地质系的。"
小满抓起背包跟上他们。眼镜女生苏晴在路上说,她要去念青唐古拉山采集岩石样本,"那里的岩层里有恐龙化石",她说话时,眼睛亮得像藏地的星星。脏辫男生叫阿凯,学摄影的,背包里装着台胶片机,"要拍组'天路众生相'"。开车的藏族大叔叫丹增,汉语说得磕磕绊绊,却总在路过玛尼堆时,放慢车速,嘴里念念有词,手在胸前画着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