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贺修远在一起的七周年纪念日,也是我的生日。
他特意推了应酬,亲自买菜又亲手为我煮了碗长寿面。
和往常一样,他挑走了我碗里的香菜,丢进垃圾桶。
一根不剩。
“第九十九次。”
“什么?”贺修远手上动作不停。
“我和你说过九十九次,我喜欢吃香菜。”
贺修远恍然,握着筷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那我再给你煮一份。”
“不用了,我们离婚吧。”
贺修远沉默着,又去给我煮了一碗满是香菜的长寿面。
他问我,“这次我记得了,还要离吗?”
我收起满腔酸涩,认真点头。
“离。”
“就因为我挑走了你喜欢的香菜?”
“还因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是你主动追求我的。”
1.
我起身,当着贺修远的面。
把这碗面不属于我的长寿面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因为太用力,很多汤汁洒在了地板上。
脏兮兮的。
贺修远什么也没说,只是拿拖把擦干净了地板,又去厨房把餐具都洗干净了。
做完了这些,他才平静地看向我。
像在看一个没得到玩具的,无理取闹的小孩。
“黎落,你现在情绪不好,我就当你说的都是气话。”
贺修远总是这样,面对我时冷静到不像话。
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情绪波动分毫。
就算我打扫卫生时打碎他最爱的玉雕,他也只是淡淡牵起我的手问我有没有受伤。
就算我为了给他一个生日惊喜,把他新家的厨房烧得报了火警。
他也只是说不要紧,刚好我想换个装修风格。
就连我向他求婚,以为他会激动得落泪的时候。
贺修远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把戒指套进无名指,嘴角勾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如果不是我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他的反应,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以为他性格就是很淡。
我以为这些无底线的包容就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我以为贺修远是爱我的。
直到那天,我看见贺修远在书房对着一个日记本发呆。
在他离开后,我悄悄翻开了日记本。
字里行间的墨迹,都已经被反复滴落的泪水洇湿。
里面记录了他和初恋之间的怒、笑、骂、闹。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
贺修远会因为初恋第一次做饭时烫伤手指而生气。
【她真的太笨了,连煮个面都能伤到自己,那么漂亮的手指上起了那么大一个水泡。给她包扎的时候她居然还在狡辩是我打扰了她,我真的气死了,我要两个小时不理她!】
【笨蛋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算了,以后过生日煮长寿面这个事交给我好了。】
贺修远不喜欢做饭,但唯独这碗长寿面,他做得乐此不疲。
【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讨厌香菜还非要放那么多在菜里面,美名其曰喜欢香菜的味道,最后还不是要我一根一根挑出来,但是我愿意为笨蛋挑一辈子的香菜。】
原来不是不记得我的喜好,而是下意识里把我当作了另一个人。
【笨蛋说毕业了就要和我结婚,我问她是不是在和我求婚,她还害羞得要揍我,明明就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还不好意思了。但是一想到我的余生都是和笨蛋一起,我就太太太高兴了!!!】
纸张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每一个贺修远独自待着的日夜,他一定反复看了很多遍。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求婚时贺修远愣住的那一秒在想什么。
他或许在想,为什么和他结婚的人是我。
2.
我从无名指摘下那枚大了一号的戒指。
“我现在没有任何情绪,贺修远,我是真的要和你离婚。”
说完我就去收拾行李,贺修远按住我。
“我搬出去。”
你看吧,就连我单方面如此不体面地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贺修远也依旧绅士疏远。
疏远到我们恋爱两年,结婚五年的时间。
就像是我一个人做的一场梦。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暂时的分居生活。
我寄去给贺修远的离婚协议他迟迟没有签字。
每次我询问的时候,他都推脱在忙,忘了,下次给你。
我的客户王姐恰巧和贺修远的公司在同一栋大楼。
这天我和王姐约定好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见面。
刚坐下,就见贺修远和一个短发干练的女生往这边来。
贺修远在公司里从来没有隐瞒过和我的关系。
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大大方方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太太。”
可惜当时的我沉浸在他的大方里,殊不知这是他本身教养如此。
也是到现在我才听懂那话里的言外之意。
是太太,而不是爱人。
王姐打趣我,“你老公可是出门就直奔你这里来了。”
我端起杯子,掩下眼底的落寞。
果然,贺修远并没有看见我在这里。
他的眼里没有我。
他和女生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
女生开始点单,“要一杯生椰拿铁......”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修远打断了,“里面的椰奶换成燕麦奶,她椰子过敏,麻烦了。”
说着,他又问,“这里能煮面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说:“多加香菜。”
女生轻笑着拍了他手臂一下,“你给我挑啊。”
我看着贺修远脸上的笑意僵住,停顿两秒后才又点头。
“嗯,我给你挑。”
即使分开七年,贺修远依旧记得她的所有喜好。
我被他们的对话苦得眼眶泛泪。
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只能把锅都推给无糖美式。
他们之间的相处太过自然又亲密。
王姐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转,下意识的,我挡住了她的视线。
“今天就到这吧。”
八月的太阳晒得我头晕,我因为低血糖倒在了咖啡店门口。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
隔着玻璃窗,我看见了女生主动贴向贺修远的唇。
而他,没有拒绝。
我又梦见了当初在社团聚会上撮合我和贺修远的学姐。
那时我新生刚入社团,身为社长的学姐就要出国深造了。
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见面。
我因为堵车到得很晚,学姐开玩笑似的说要罚我和在场的一个异性喝交杯酒。
可我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正无措得满脸通红时。
贺修远面无表情,挽着我的手就被杯子里的酒喝干净了。
我紧随其后,却在一饮而尽之后感觉到了包厢突然停滞的气氛。
学姐挂着笑把我揽进怀里,“交杯酒都喝了,那下一秒是不是要送入洞房啊?”
“顾蔓!”贺修远黑了脸。
学姐的笑意不达眼底,凑过去在他耳边又说了什么。
当时酒精过敏的我晕晕乎乎,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
现在在梦中突然反应过来,学姐和贺修远说:
“怎么,不喜欢我这个前女友给你找的对象?”
3.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卧室。
贺修远在一旁的沙发上处理文件。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社团聚会在医院醒来那天。
贺修远也是这样坐在病床边的老式椅子上,安静地翻着一本书。
我问他社团的同学们呢。
贺修远神色平淡,“出国了。”
当时我还疑惑,社团的同学怎么会一下子全部出国。
现在明白了。
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顾蔓一个人。
见我醒了,贺修远把一旁晾着的糖水递给我。
我偏过头没接。
“黎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
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是顾蔓,他会怎么样。
我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贺修远皱了皱眉,像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她。
“我们是因为工作见面,你别误会。”
贺修远和同事之间的相处一向很把握分寸。
他会开除向他示好主动宽衣解带的实习生。
会和居心不良和合作伙伴终止合作。
他说,会把握好和异性之间的距离,不会让我感受到任何的不适。
可是他的所有原则,统统在顾蔓面前支离破碎。
我知道顾蔓回来了很久了。
她凌晨落地那天,发了一条仅我可见的朋友圈。
配图是为她提着箱子的贺修远的背影。
【他说要让我回国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那天晚上我高烧到39度,贺修远出门去给我买药。
一去未回。
浑身滚烫的我翻着这条朋友圈,如坠冰窖。
第二天,贺修远满脸抱歉。
“公司临时有事,我......”
贺修远不会撒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蔓回来第三天。
我妈因为心脏病复发,短短两个小时,医生下了五次病危通知。
我在滂沱大雨里一遍遍拨打的贺修远的电话。
却在顾蔓手滑发来的微信照片里。
看见他在宠物医院里,为顾蔓脚掌破皮的狗忙前忙后。
那天,如果不是路人拉了我一把,我差点死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顾蔓回来的第七天。
他们一起去了贺修远曾经承诺我无数次的海洋馆。
可我不喜欢海洋馆。
但贺修远总是带我去。
就连我一直舍不得摘下的,结婚当天送我的项链,吊坠都是一只小鲸鱼。
顾蔓这次没再仅我可见。
她配了一张自己在看鲸鱼,而贺修远痴痴看着她的双人合照。
【我们曾经在鲸鱼面前互许永远,也不知道这个愿望还是否作数。】
一时间,脖子上的鲸鱼项链像是有千百根细细麻麻的针尖,扎入我的四肢百骸。
痛得我喘不上气。
评论区共友纷纷留言。
【白月光的杀伤力我算是见识到了。】
【还是你们养眼,这是要再续前缘的意思吗??偷笑jpg】
我本来不想理会,妈妈身体刚刚好转一点,我没有精力去和他们掰扯。
但他们实在过分。
大学时有一个和贺修远还有顾蔓玩得很好的同学,他一直不喜欢我。
【蔓姐,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远哥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我没忍住在下面回复。
【他过的什么日子?】
4.
这是第一次,贺修远终于对我有了平淡情绪以外的情绪。
只不过是责怪。
“黎落,你不该说那句话。”
“顾蔓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这么多年,身体和精神都出了点问题,我们身为朋友应该尽力去帮助她,而不是刺激她。”
“你那句话让她受了不小的打击,如果可以的话,你给她道个歉吧。”
我被他这些话气笑了。
“贺修远,你还记得吗,我才是你的妻子。”
那一次,我们不欢而散。
贺修远摔门离去。
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一直希望的贺修远对我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
结果第一次,居然是因为他的初恋前女友。
5.
当年的社团成员给顾蔓办了个接风宴。
邀请的短信发到了我这里。
“作为成员和家属,一定要来哦~”
很挑衅。
刚好我这人经不起激。
聚会当天,我刚办完一个案子,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匆赶去。
当年的同学见了我,眼里都是惊叹。
“黎大律师这身材可以啊,前凸后翘的。”
我没太大反应,淡淡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贺修远紧贴着顾蔓坐在角落,闻言脸色不太好。
我找了个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坐下,时不时有男的过来和我搭话。
贺修远的眼睛一直往我这里瞟,就连顾蔓俯身凑近都没注意到。
顾蔓咬了咬牙,突然站起来。
“这第一杯,我要敬修远。”
“谢谢你不顾我的刁蛮任性,在我执意出国的时候顺我心意,找了一个能代替我照顾你的人。”
此话一出,包厢瞬间安静。
看戏的眼神在我们三个之间来回扫。
一句话,就把我和贺修远多年的感情打成了替身。
饶是已经决定放弃,我还是忍不住鼻酸。
想要得到一个彻底死心的答案。
“贺修远,我是替身吗?”
贺修远避开了我直白质问的视线。
他看透了我的难堪和格格不入,但他还是举杯碰上了顾蔓的杯子。
“嘭~”
像我破裂不堪的感情。
“这第二杯,”顾蔓走到我面前,得意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我。
“敬我们的小学妹黎落。”
“修远能一点不变的站在我面前,这都多亏了你的照顾。”
满满的一杯白酒举在我面前,仿佛我不喝就不罢休。
“喝不了。”
我酒精过敏,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顾蔓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我。
她楚楚可怜地转身去找贺修远,眼底含泪。
“修远,我是不是做错了?”
贺修远立刻冷脸。
“黎落,喝了。”
面对他语气不容置疑的语气,我扯了半天的嘴角,却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原来淡定如贺修远,也是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
当初我被一个难缠的客户刁难,被别车恐吓的时候。
我心有余悸地找到贺修远。
他却劝我算了,不要和这种人计较,伤的是自己。
可我现在只是拒绝了顾蔓的敬酒而已。
他就已经坐不住了。
贺修远来到我面前,俯身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带了过敏药,不会让你有事的。”
“蔓蔓她刚回来,不要驳了她的面子。”
在十几双或看笑话或同情的目光里。
我操起桌上一瓶500ml的白酒。
照着顾蔓的头,统统倒了个干净。
“啊——”
顾蔓尖叫着,要贺修远给她讨回公道。
我把手里的酒瓶狠狠往地上一扔。
玻璃四溅。
原本吵闹的包厢里瞬间噤声。
顾蔓本来还想来扇我巴掌,现在只敢用淬了毒的眼睛盯着我。
敢怒不敢言。
我拍拍手,云淡风轻,“你们继续,我去趟卫生间。”
贺修远伸手拦住我,声音压得很低,“黎落,你怎么是这副泼妇模样,今天要是不道歉就不能出这个门。”
看着他这副自我感动的深情模样,我冷笑一声。
反手照着他脸就是一巴掌。
“你能把我怎么样?”
“砰——”
门外突如其来的一道踹门声,打断了贺修远气急败坏举起的手。
第二章
6.
原来是服务员听见有打斗的声音,怕出事叫来了保安。
我甩甩打得生疼的手掌,无视神色各异的众人出了门。
卫生间里,顾蔓拦住准备离开的我。
我避开她的触碰,“怎么,你不仅喜欢抢男人,就连厕所垃圾也想抢?”
顾蔓气得胸口起伏,好半晌才咬着牙说:
“你也就在嘴皮子上得意两下。”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当初要不是因为我出国,修远和我闹别扭,为了让我吃醋生气才赌气去追求你,不然哪会让你占着贺太太这个身份这么久。”
“现在我回来了,你识趣点就该主动退出,免得不知好歹的惹人厌烦。”
这些挑衅的话已经不能伤我分毫。
顾蔓见我没有她预想中的气急败坏,有些恼怒地来推我。
我一个没注意,穿着开庭用的八厘米高跟鞋就崴了下去。
瞬间,脚踝传来刺骨的疼痛。
我还没反应过来,顾蔓就尖叫着朝后倒去,重重跌在地面。
那架势,任谁见了都是我干的。
贺修远匆匆赶来,一把抱起顾蔓。
顾蔓倒在他怀里泫然欲泣,“修远,黎落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是不是不该回来,我还是死在国外好了。”
贺修远心疼得青筋怒起,他咬牙压制着火气。
“黎落,我一直以为你善良知大体,但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是个这么小心眼的女人。”
“如果蔓蔓今天出了点什么事......”
我的脚踝肿得很高,贺修远看见了,放狠话的表情一顿。
“我送你......”
“哎呀。”顾蔓尖叫着打断了他。
贺修远不再犹豫,也没再分给我半点眼神。
抱着顾蔓转身就走。
大理石地板的寒意顺着掌心传入四肢百骸。
贺修远不懂我,他也从来不信我。
这样也好,终归是该死心的。
回去后我直接给贺修远寄去了起诉离婚的通知。
却没想到当天我回家的时候,贺修远做了一碗装满香菜的长寿面等着我。
“顾蔓她没有大碍,我已经替你向她道过歉了,她也表示不追究。”
“你爱吃的香菜面,我重新给你做了一碗,所以别再闹脾气了。”
所以这么久了,贺修远一直因为我是因为一碗面在闹脾气。
“贺修远,我没有跟你闹,我是真的要跟你离婚。”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贺修远还是以为我是在赌气。
“黎落,我真的很累了。”
“我承认之前是有点忽视你,没有注重你的喜好,但我已经在认真改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离婚。”
我重复了两遍。
贺修远第一次正视我的眼睛。
“你是认真的?”
我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肯信我一次呢?”
贺修远还是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就因为我挑出了你爱吃的香菜?”
“还是因为我没告诉你顾蔓回来了?”
“我向你解释过很多次,我只是忘了,还有我觉得你和顾蔓又不熟,她回国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如果你需要的话,以后我可以事事都告诉你。”
“你能不能别任性了,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不仅是身边的朋友,就连各种利益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离婚你不觉得麻烦吗?”
这段时间我疑惑了很久,贺修远既然不爱我,那他为什么不同意离婚。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原来是他嫌太麻烦。
麻烦和朋友还有双方家长解释。
麻烦我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利益分割。
这一瞬间,我感觉我这七年像个笑话。
贺修远见我表情没有任何松动,他拧着眉问我。
“还是你在外面有人了?”
7.
我懒得和贺修远去争论我是否出轨。
但他却认为我是心虚不敢回应。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黑着脸夺门而出。
并扬言不会让我如意。
等我收拾好疲累的精神到了事务所,老板把我叫到跟前,满脸严肃。
“你和贺总吵架了?”
“什么?”
“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贺总助理发来的通知,要终止和我们律所的合作。”
“我再三追问,助理才透露说贺总找到了更加专业的律师团队。”
“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说我们不专业,但我们都合作四五年了,这一看就是找的借口。”
老板看着我,不满道:“你的私事已经影响到工作了,你让我对你的专业性产生了怀疑。”
不仅私底下挨了批评。
在合伙人大会上,因为丢了贺氏这个大客户,我又被公开批斗。
“黎律,这件事还是得你出面去沟通,夫妻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我被老板亲自开车送到了贺修远的公司楼下。
刚进门,就听见两个前台小姑娘在眉飞色舞地聊天。
“你看见没,今早跟挽着贺总一起来那女的,一看关系就不简单。”
“刚刚你没在,她居然跑过来警告我,说让我别想着使一些勾引的狐媚手段,说她可是贺总钦点的法律顾问,还说我一个小小的前台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真是服了。”
“我们老板娘不会被戴绿帽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资料敲响了贺修远办公室的门。
推开门的一刹那,我看见顾蔓衣衫不整地从贺修远身上起来。
见是我,她收起慌乱,慢条斯理地扣上领口。
“修远,我等会再来。”
门关上后,贺修远抵唇咳嗽。
“她刚刚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我刚好扶住她而已,你别误会。”
说完还特意盯着我的表情。
“你们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不用和我解释。”
见我情绪确实没什么波动,贺修远沉下了脸。
好半晌,他又恢复了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你来找我是因为合约的事吧,只要你现在和我保证和你外面的野男人断了联系,我可以考虑和你们律所继续合作。”
我没接话,而是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
“我今天是以离婚律师的身份来找你的,我仅代表我自己来向你提交法院下达的离婚诉状。”
“鉴于你一直未签署离婚协议,我现在通知你,我已经起诉离婚,希望你能准时过来。”
贺修远的脸彻底黑了。
他情绪失控得把桌上的资料扔得满地都是。
“黎落,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律所搞垮吗?”
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随你,我已经辞职了。”
如果不是和贺修远的公司有合作,我早就不会待在这个律所了。
出事了不是事先维护自己的合伙人,而是把责任都推到员工身上。
这种公司,离了也罢。
8.
刚出办公室的大门,顾蔓就拦着不让我走。
“哟,这不是我们公司的前律师吗,被踹了来哭鼻子了?”
顾蔓声音不小,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吃瓜。
顾蔓笑得得意,“我说过,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现在我回来了,就该物归原主。”
我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我使了十成的力,顾蔓嘴角渗出了血迹。
我一把薅起她的头发。
“之前我一直不和你计较,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但我发现人要是太善良了,贱人们就会得寸进尺。”
“既然想当小三,那就要做好当下水道老鼠的自觉,不要妄想爬上来见太阳,因为会被人人喊打的。”
四周想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原来真是小三啊,怪不得这么嚣张呢。”
“那贺总以前的宠妻人设都是装的了,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悄悄说,有点恶心了,这对渣男贱女。”
“......”
顾蔓受不了这些打探的眼神,捂着脸跑走了。
我在递交辞职邮件后,定了前往云南的机票。
高中时候,朋友问我以后想考去哪里读大学。
我说云南。
我说这么浪漫的地方,一定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
那时候,我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一班的地方。
贺修远的背影贯穿了我整个高中生涯。
后来,我跟着他的脚步,考去了他的学校。
又加入了他所在的社团。
没人知道,社团聚餐那天,那相交的手腕下,是我藏了几千个日夜的心动。
我以为我终于梦想成真,和他从相恋到结婚。
却没想到,我的真心只是他和顾蔓赌气下的牺牲品。
原来云南,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
刚落座,隔壁坐着的人就戳了戳我的肩膀。
“黎落!”
“严珩?”
严珩是我业内的死对头律师。
我们俩经常代理同一个离婚案子,互为被告和原告方。
不仅如此,我们俩还经常打得有来有回。
一胜一败又一胜。
他问我,“出差吗?”
“放假。”
严珩很敏锐地眨了眨眼,“被开除了?”
我笑着给了他一巴掌。
是我这段时间以来露出的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
然后这一路上,严珩讲了两个小时来说服我加入他新创办的律师事务所。
“你一来,我们雌雄双煞,打遍天下无敌手。”
下了飞机后,他拖着行李箱还锲而不舍地跟着我叭叭。
我被念得烦了,就提了个要求。
“如果你来做我的离婚律师的话,我就答应你。”
严珩一愣,在原地站了好久。
久到我以为我这个案子难到让他退缩时,他绞着手开口了。
“你要离婚了啊?”
我莫名,“不行吗?”
严珩突然激动起来,“我一定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
严珩也是来休假的。
我发现,我们都选了同一个目的地。
就连订的民俗都在隔壁。
我在当地玩了一个星期,严珩也就跟了我一个星期。
他美名其曰:“你做的攻略比我的好。”
9.
这期间我经常会收到贺修远打来的电话。
我不接他就短信轰炸。
一开始态度很强硬。
问我去哪了?
为什么不回家?
怎么不告诉他就辞职?
短短几天,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黎落,我错了,别再和我闹脾气了。】
【你要实在想离婚也可以,但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我不厌其烦,在他又一次打来电话之后把手机塞到了严珩手里。
贺修远一听到严珩的声音就炸了。
没点开免提我都听到了他不带压抑的怒吼。
“你他妈谁啊?拿我老婆手机干嘛?”
严珩没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
“据我所知,你们现在是在办理离婚的关系,所以你的称呼可以换成前妻。”
“还有,你要是再来骚扰我的当事人,小心我给你发律师函。”
挂了电话,严珩扭捏着把手机递给我。
“你这前夫脾气还挺大,看起来还挺在乎你的。”
他把“前夫”两个字咬的很重。
我回想着刚刚贺修远气急败坏的脏话,一时有点发愣。
印象中的他从来都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对我也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从前,我想尽办法让他对我能有点情绪波动。
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这么生气?
严珩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不想离婚了。
“那也得给我律师费,我很贵的。”
我给了他一掌,“没意义的婚姻,当然要离。”
严珩带着我在洱海边玩了一整天。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把外套脱下挡在我头上。
“哥是男子汉,不怕淋雨。”
刚过两秒,他又把头伸进来。
耳朵绯红,“这雨有点大哈......”
我们就这样头并头跑回酒店。
却在楼下看见了淋成落汤鸡的贺修远。
他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两手空空。
像是一挂完电话就赶来的样子。
贺修远板着脸把我拉到他身边。
力气大到仿佛要把我骨头捏碎。
我没忍住哼出声,他立刻松了力道,担忧似的把我上下检查了一遍。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严珩就把我护到了身后。
“你一个前夫哥,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贺修远脸黑得不像话,捏起拳头就给了严珩一拳。
“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勾引我老婆。”
严珩也不是吃素的,对准贺修远的肚子就是一脚。
两个成年男子扭打在一起,我拉扯不开。
手机又因为没电关机,我怕他们出事,只能拜托前台报警。
警察来的时候,两人都见了血。
我赶紧上前扶起严珩,满脸担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修远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黎落,我疼。”
我没理会贺修远受伤的眼神,向警察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并再三强调是贺修远先动的手。
我看了一下严珩身上的伤势,提议先去医院。
“那他呢?”
警察指了指躺在雨里蜷缩的贺修远。
我语气毫无波澜,“我不认识他。”
10.
最后我还是带上了贺修远一起去医院。
“黎落,我知道你虽然生气,但心里还是在乎我的。”
我淡淡抽开被他握住的手腕。
“我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会导致我们的离婚进度推迟。”
贺修远惨白着脸,皱眉看向一旁的严珩。
“都是因为他是吗?”
面对贺修远的胡搅蛮缠,我深吸一口气。
“贺修远,出轨的一方一直都是你。”
“你和顾蔓的事,我一直都清楚,只是现在不想在忍下去了而已。”
贺修远嘴唇都在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我揭穿后心虚的。
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内心的委屈。
“我陪你演了七年的戏,用我的青春来展示你所谓的深情,再怎么样也该放过我了吧?”
“你既然不爱我,大可以清楚地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当成一个小丑一样来戏耍,为什么要生生践踏我的感情。”
我一直因为贺修远只是不会爱人。
但他其实只是单单不爱我而已。
我原本以为说出这些话我会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但其实,我语调平静得不像话。
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贺修远红着眼眶摇头。
“不是的,我以前只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内心,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是真的爱你。”
“你和我提离婚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失去心爱之物的害怕。”
“你不接我电话,我担心你会真的不要我。”
“看见你身边有别的男人,我嫉妒生气到快要发狂。”
“你以前不是说最想看我为你生气吃醋吗,我都改,我全都改,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是啊,我明明最爱他了。
爱到会在深夜一遍遍质问自己:是不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是不是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
是不是我不配得到他的爱。
我平静地摇摇头。
“太晚了,贺修远。”
“太迟了。”
“我不需要了。”
11.
两人检查出来都只有皮外伤。
严珩满脸得意地说:“我可不会让他抓到我的把柄,收拾他两下就够了。”
贺修远伤好后也没走,他还是每天等在酒店楼下。
我还是每天无视他。
他每次都会远远跟在我的不远处,不说话也不靠近。
就那么静静看着。
严珩好几次都撸袖子,“让我把他揍回去。”
我无奈,“你不用上班的吗?”
他摊手耸肩,“我现在就负责你一个人的案子,我才是真的深情又专一。”
说着严珩突然俯身靠近,近到我能看清他因为紧张而轻颤的睫毛。
“所以,要不要考虑考虑......”
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扑通——”一声。
贺修远掉进湖里了。
等路人把他救上来,要送医院。
贺修远剧烈咳嗽着,说什么也不去。
“我要是走了,我的妻子就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才短短一个多星期,贺修远已经清减得不成样子。
胡子拉碴,沾满污泥的衬衫松垮挂在身上。
哪里还有半分,我记忆中当初少年的模样。
贺修远咳得越来越重,甚至吐出了血来。
他固执着不肯离开。
我叹口气,上前蹲下和他平视。
“贺修远,我喜欢了你十年。”
在他瞪大眼睛的震惊和不愿相信中,我平静点头。
“高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所以在你主动来追我的那三个月,是我前半生最幸运的时刻。”
“我曾经天真以为那会是我幸福的开端,却没想到等待我的是长达七年自我怀疑的折磨。”
“所以,就当是放我一条生路,别再来打扰我了。”
杀人诛心这件事,我想我是在行的。
我看清了贺修远掩面指缝里溢出的眼泪。
也听清了他百般祈求我别走的声音。
但这次,我不会回头了。
开庭那天,贺修远拿着签好的离婚协议等在法院门口。
又是一段时间不见,他更憔悴了。
但还是打起精神向我露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
我点头,“好久不见。”
转身之前,贺修远对我说他破产了。
“都是因为顾蔓。”
原来顾蔓在外留学的时候整天逃课,和在外结识的混混朋友每天流连于酒吧。
最后被学校勒令退学。
没办法,她只能去地下黑市花钱伪造了一份学历证书。
贺修远知道后在她的苦苦哀求下终究还是心软让她留在了公司。
谁知前段时间她趁着贺修远不在,一连伪造好几份商业文件。
被发现后,她一开始还狡辩说是贺修远让她这么做的。
贺修远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的恨意恨不得将她凌迟。
说完他抬头看我。
“顾蔓已经坐牢了,以前是我识人不清辜负了你。”
“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你会不会......”
“不会。”
我打断了贺修远剩下的话。
严珩在一旁虎视眈眈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催促。
“快走了快走了,和前夫哥有什么好聊的,和我这个后夫哥聊。”
前路灿烂,我才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