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钱塞到叔叔手里。
“爸让我送来的,快去办手续!”
叔叔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随即,他明白了。
这钱,一定是我爸给的。
那个骂他“滚”,让他“死生不复相见”的亲哥哥,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拉了他一把。
这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一个七尺男儿,再也绷不住了。
他蹲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积攒了二十年的委屈、痛苦、悔恨和一丝丝感激,在这一刻的彻底爆发。
婶婶也哭得泣不成声。
在我的催促下,他们才擦干眼泪,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转院手续。
救护车载着我们,一路呼啸着开往市里。
堂哥的病情暂时稳住了,住进了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送来得还算及时,但后续的治疗,还需要一大笔钱。
暂时保住命的喜悦,很快就被巨大的经济压力冲淡。
在医院的走廊上,我再次追问叔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着我,这个拿着他哥哥的钱来救他儿子命的侄女,叔叔终于不再隐瞒。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当年的“真相”。
他说,当年他和王振海一起去南方,王振海确实搭上了一个“大项目”,说是倒卖一批紧俏物资,转手就能翻好几倍。
王振海口才极好,把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
年轻气盛、急于证明自己的叔叔,被他说动了心,在王振海的怂恿下,把爷爷留下的钱,连同我爸给他的所有积蓄,全部投了进去。
结果,可想而知。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钱交出去的第二天,那个所谓的“上家”就消失了。
王振海也“消失”了。
叔叔当时就懵了,他没脸回家面对哥哥,面对死去的爹娘。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留在外地,打工挣钱,把那笔巨款挣回来,再风风光光地回家。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做什么生意,都莫名其妙地失败。
开个小饭馆,隔三差五有人来找茬;去工地上干活,总是被无缘无故地克扣工钱;摆个小摊,城管天天来光顾。
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我感觉……我感觉王振海一直在背后盯着我。”叔叔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恐惧,“他就像个鬼魂,我躲到哪里,他好像都能找到我。”
这些年,他带着妻儿东躲西藏,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尝尽了人间的疾苦。
就在叔叔讲述这一切的时候,一阵喧闹声从走廊那头传来。
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正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他看起来气派非凡,手上戴着名贵的腕表,身边跟着提着公文包的助理和几个看起来像是保镖的壮汉。
他们是来看望住在隔壁特护病房的一个病人的。
叔叔下意识地抬起头,当他看到那个为首的中年男人的脸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浑身僵硬,瞳孔猛地收缩,眼神里瞬间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