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围墙很高,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把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隔开。我叫林墨,在这里住了三年。
大部分时候,我是清醒的。能认出穿着粉色护士服的李姐,能记得周三下午有绘画课,能数清药盒里白色药片的数量。但有些时候,世界会突然扭曲——墙壁上的水渍会变成张牙舞爪的影子,它们顺着墙角爬下来,用尖尖的声音喊我的名字;走廊里的脚步声会变得越来越近,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我拼命跑,却总也跑不出这长长的走廊;甚至连镜子里的自己,都会突然咧开嘴,露出陌生的笑。
医生说这是偏执型精神分裂,需要长期治疗。我爸妈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带着大袋的水果和零食,坐在我对面,欲言又止。他们的眼神里有心疼,有疲惫,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惧。后来,他们来得越来越少,最后一次,我妈红着眼圈说:“墨墨,你好好治病,我们……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可我知道,他们不会来了。就像墙上的影子说的:“你是个怪物,没人会爱你。”
我常常待在花园里。这里有几棵老樱花树,春天会开得满树绚烂,花瓣落在草地上,像铺了层粉色的雪。我喜欢蹲在樱花树下,看蚂蚁搬家,看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斑。这里的消毒水味淡一些,影子也不那么容易出来作祟。
沈砚之就是在这里出现的。
那天是四月,樱花开得正好。我正蹲在树下数蚂蚁,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我没抬头,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互不打扰。直到一片阴影落在我面前的蚂蚁队列上,我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他穿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手里拿着本浅蓝色封皮的书,风吹过,书页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了层浅浅的金边,连他微蹙的眉峰,都显得格外柔和。
我愣住了。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虽然他确实很好看,是那种干净的、让人想起夏天的好看——而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病房里那种带着绝望气息的消毒水味,而是淡淡的、混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像我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晒过的被子。
“你在数蚂蚁?”他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种温润的质感,像溪水流过鹅卵石。
我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盯着那些搬家的蚂蚁。我怕一开口,声音会像生锈的铁片一样难听,会吓跑他。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在我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翻开手里的书,低声念了起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是泰戈尔的诗。我以前在学校图书馆读过,那时候我还是个正常的学生,会为了一道数学题和同学争得面红耳赤,会在晚自习后偷偷看言情小说,会对着暗恋的男生的背影发呆。
“我叫沈砚之,是这里的实习医生。”他念完一段,侧过头看我,眼睛很亮,像盛着泉水,“你呢?”
“林墨。”我的声音很哑,几乎听不清。
“林墨。”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很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