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梅落,归人初至
永和六年冬,苏州城连降了三日薄雪。清晨天刚蒙蒙亮,青石板路上的积雪被早起的行人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寒气裹着梅香从街尾飘来,落在 “晚绣阁” 朱红色的门楣上,凝出一层薄薄的霜花。
绣阁内,暖炉里的松木炭烧得正旺,泛着淡淡的暖意。苏晚卿坐在临窗的梨花木绣架前,身着一袭月白色襦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垂挂髻,仅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她垂着眼帘,指尖捏着一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针上穿的是极浅的烟霞色丝线,正细细密密地绣在素色软缎上。那软缎上,一幅《双燕归巢图》已初见雏形:青灰色的屋檐下,两只燕子振翅欲落,羽翼上的纹路被她绣得栩栩如生,只是靠近巢边的那只燕子,翅尖的丝线还悬着,迟迟没有落下。
她的指尖微微有些发凉,并非因为屋内的寒气,而是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同样飘着雪的清晨。也是在这个绣架前,萧景渊站在她身侧,手指轻轻拂过她绣好的燕巢,笑着说:“晚卿的手艺越发好了,等我从边关回来,定要把这双燕绣在咱们新房的帐子上。” 那时他还未及弱冠,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墨香与雪后清新的空气味,让她脸颊发烫,心跳不止。
可谁曾想,不过半月,边关急报便传到了京城。萧景渊作为勋贵子弟,按例需随军出征,他甚至来不及亲自来苏州与她道别,只托人送来一封书信,信上字迹仓促,只写了 “待我归来,必践婚约” 八个字,还有一枚他常戴在腰间的墨玉平安扣。这三年来,那枚平安扣被她贴身戴着,日夜不离,而那封书信,她早已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信纸边缘都被磨得发毛。
“小姐,该喝药了。” 贴身侍女青黛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轻声说道。她将药碗放在绣架旁的小几上,看着苏晚卿指尖悬着的绣针,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姐,您都对着这绣品坐了一上午了,眼睛会累坏的。再说,萧公子他…… 若真有心,早就该来信了。”
苏晚卿闻言,指尖的绣花针终于落下,将那只燕子的翅尖绣完。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她端起药碗,看着碗中深褐色的汤药,眉头微蹙 —— 这药是调理气血的,自萧景渊出征后,她便时常夜不能寐,身子也渐渐弱了下来,林伯特意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开了这方子,可她喝了快三年,这心口的牵挂,却始终无法 “调理” 好。
“他会来信的。” 苏晚卿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边关战事凶险,或许他只是没空动笔。” 她说着,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可她却像是早已习惯,面不改色地拿起小几上的蜜饯,放进嘴里。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绣阁内的宁静。紧接着,便是绣阁伙计阿福略显慌张的声音:“小姐!小姐!外面…… 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京城来的,还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那位大人,好像是…… 是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