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信惊魂
旧书箱的桐木盖子还沾着去年梅雨季的潮味，我指尖蹭过箱沿积灰，刚碰到最底下那封牛皮纸信封，裤兜里的手机就震得大腿发麻。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手指先于意识去按——看清"小陈"两个字时，心跳漏了半拍，像被人突然揪住了衣角。
"林总，城西医疗产业园签约仪式定在下周。张教授刚传消息，苏晨小朋友康复进度超预期，但后续需要进口神经康复仪，国内没现货。要不要从德国调？费用记医疗基金账。"
"苏晨"两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得我握手机的指节发白。三年前苏晚在信里提过弟弟白血病，却没说过康复期需要这么金贵的设备。我盯着屏幕几秒，指腹在键盘上抖着打字："立刻调，走私人渠道，越快越好。费用我私人出，别让苏晚察觉。"
放下手机，指尖重新落在那封牛皮纸信封上。信封是当年最普通的款，边角被磨得卷起来，像晒干的荷叶边。封面用铅笔写着"林夏收"，字迹清瘦，横画轻得像落在纸上的雪，竖画却力透纸背——像她从前扎马尾时扯着我袖子的力度，看着软，实则藏着股拧不动的倔强。下面一行小字"第三十七封"，笔锋顿了顿，像她写的时候咬了下嘴唇。
三年前的夏天热得早，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亮，蝉鸣裹着柏油路的热气往人耳朵里钻。她穿洗得发白的校服裙，站在香樟树下，指尖绞着断了带的草莓发圈——那是我用兼职发传单攒的三百块买的，十块钱的地摊货，草莓刺绣的线都磨得起毛，她却戴了整整两年，发梢沾着香樟树的碎叶，贴在耳后。
"林夏，我们分手吧。"
她抬头看我，睫毛上挂着点没掉下来的泪，声音轻得像风刮过香樟叶。我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伸手想去碰她的脸，她却往后退一步："我不想跟穷小子耗了。我爸妈给我找了男朋友，能陪我去国外读大学，他家开公司的......比你有前途多了。"
我兜里还揣着刚改好的创业计划书，封皮右下角用铅笔偷偷写了"晚"字，笔画歪歪扭扭——本来想周末带她去吃校门口的糖炒栗子，告诉她我家做医疗器材，创业不是为了赚快钱，是想有一天能站在她身边，不用仰仗任何家世。可她别过脸的样子，像一把刀扎在胸口，那句"我能给你想要的"，怎么也挤不出来。
后来她转学了，没有告别。我从她抽屉里翻出那些东西：断了带的草莓发圈、写满批注的笔记本（她借我的专业课书，每页都画了小草莓）、还有三十六封折成星星的信——每一颗都用透明胶带粘过边角，是我教她的"秘密星星"，说这样心事不会跑掉。我把这些东西塞进旧书箱，压在《西方经济学》课本下面，以为这第三十七封，也是她没来得及塞进我书包的"再见"。
拆信封时，指尖碰到一点黏糊糊的东西——是她常用的柠檬味护发素。信纸展开，有几处被眼泪晕开的墨点，字迹皱巴巴的，像被揉过的花瓣：
"林夏，对不起，没告诉你我爸的事。他欠了高利贷，昨天有人堵在我家楼下，说要去找你。我在龙华电子厂打工，每天站十二个小时，手指磨出茧，流水线噪音大得耳朵疼，但我算了算，一年能还一半债......上次你说报考北京的学校，我偷偷买了《北京高校报考指南》，夹在你常去的图书馆书里，没敢署名。我怕你知道是我，会觉得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