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终于，门外传来了动静。
不是敲门声。那声音沉闷、拖沓，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被一点点地拖行、挪动。
摩擦声停住了。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然后，一个破碎的、嘶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女声，穿透了厚实的门板，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卑微的乞求，以及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
“周…周远…开…开门…求求你…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又被冰冷的雨水和绝望打碎。
“我…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当年…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瞎了眼…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林家…对不起你…”
门外的声音哽咽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勇气，或者仅仅是喘息。
“求求你…周远…看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林家…救救我爸爸…他…他快不行了…林家…林家就要完了…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求求你…开开门…听我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求你高抬贵手…签…签了那份注资协议吧…求你了…”
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紧绷的神经。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幽暗。我慢悠悠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咚…咚…咚…”
哀求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那是额头磕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每一下撞击，都隔着门板，清晰地传递过来。
“求你了…周远…求求你…开开门…我给你磕头了…我替林家…给你磕头认错了…”
那声音越来越微弱，带着一种濒死的虚弱和麻木的绝望，只剩下机械的重复：“求求你…开开门…求求你…”
我静静地听着。听着那卑微的祈求，听着那绝望的磕头声。五年前那个雨夜，手背上被高跟鞋碾碎的剧痛，林家众人鄙夷的目光，林薇薇那刻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钢针，一根根重新扎进我的脑海。
时间，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下着。门内的我，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倚墙而立。门外的她，像一条被抽了筋的蛇，卑微地匍匐在地，用额头撞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那声音持续了很久，从最初的清晰有力，到后来的断断续续，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泣和撞击的余音。直到窗外的天色，从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亮光——天快亮了。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窗玻璃，像无数细小的冰粒。
我放下手中早已空了的酒杯。杯壁上只剩下一点残留的酒痕。我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眼底那簇燃烧了一夜的冰冷火焰，此刻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