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刚看见苏夕夕端咖啡进去那样子没？哟，那腰弯得比苏培盛还专业，娘娘都挑不出骨头，我差点没憋住，笑死我了，也来‘洗手’，你特意的吧？哈哈，笑死我了。苏夕夕，夕夕，我看她就是个大写的‘多’——多余的多！”
外面洗手台前同事张莉和李娜的嬉笑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精准地扎进苏夕夕的耳膜，穿透隔间单薄的门板，字字清晰，恶毒无比。
她站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右手死死地按住插销，指甲因用力而泛白，胸口像是被无形的钝器狠狠砸中，闷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狭小空间里弥漫的廉价香薰和消毒水混合气味令人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蔓延，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和冲出去理论的冲动。她不敢，十年了，她早已习惯了吞咽下所有的委屈。
“啧，习惯了呗，她哪天不这样？十年了，从实习生熬成老油条，见谁都是那副‘求您看看我’的贱样。王总也是，呼来喝去的，真就一点面子不给留啊？”
“给她面子？得了吧，全公司谁不知道她最好使唤，复印、订餐、拿快递，连王总老婆的宠物狗看病都要她跑去预约。‘软柿子’呗，不捏她捏谁？捏惯了，一天不捏都手痒！”
“哈哈哈，倒也是…不过她也挺可怜，三十多了吧？听说还租着北五环那老破小，每天挤两小时地铁，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立不起来，怪谁？要我说就是贱骨头！走了走了，回去摸鱼，下午还得让‘苏助理’帮我写份报告呢，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远去，带着未尽的笑语和鄙夷，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夕夕的心尖上。
隔间里，苏夕夕缓缓松开早已僵硬的手。掌心被冰冷的插销勒出了一道又深又红的印子，火辣辣地疼。她使劲地甩了甩手，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刻入骨髓的屈辱感，手臂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种麻木的刺痛。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插销，推门出去，又下意识地轻轻把门带好，仿佛生怕那一点点声响都会惊扰到谁，引来又一轮的非议。
走到洗手台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圈通红，却硬生生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身上那件穿了三年、洗了无数次的米白色衬衫，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版型，变得松松垮垮，领口无力地卷塌着，无论怎么整理都透着一股寒酸和颓败。这样一件衣服，更衬得她整个人灰扑扑的，毫无生气，像角落里一抹不起眼的尘埃。
十年了。
她二十二岁怀揣着一点点对大城市的憧憬和巨大的不安进了这家公司。她以为只要拼命对所有人好，努力干活，总能换来一点认可，一点点立足之地。十年来，她给全部门的人带早餐，帮所有有孩子的上司接送孩子上下学、甚至开家长会，替同事加班、做方案、背黑锅……永远笑脸迎人，永远有求必应，把自己的需求压缩到最低。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软柿子”、”奴才”、”贱样”、”苏培盛”！她甚至一度以为大家亲切叫她”苏苏”，原来竟是”苏培盛”的苏！这十年的隐忍和付出，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