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医院里,被爸爸“弄丢”的。
那年我六岁,生了一场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爸爸带我到省城的大医院,住了一周后,他消失了。
护士姐姐发现我一个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问我爸爸去哪了。我说,爸爸说去给我买橘子罐头。
我等了他的橘子罐头,等了整整十五年。
从那天起,医院就成了我的“家”。因为找不到家人,我也没地方可去,就成了医院里的一个特殊存在。主治医生张阿姨帮我申请了救助,让我能继续治疗。病好了,我就留在医院打杂,跟着护工们学做事,换一口饭吃。
我没有户口,没有学上,像一株依附着医院这棵大树才能存活的菟丝子。
我二十一岁这年,医院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肝癌晚期。我推着清洁车进病房时,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他老了,也瘦脱了相,但我永远记得那双眼睛。
是我的爸爸。
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和一个看起来比我小几岁的少年。那是他的新妻子和儿子。
我愣在原地,手里的拖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转为刻毒的厌恶。他对身边的妻子说:“让他滚出去,一个扫地的,晦气。”
他的新妻子皱眉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戒备和嫌弃。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窖里。十五年的等待和幻想,在这一刻碎得彻底。我不是他走失的孩子,而是他甩掉的累赘。
就在我准备捡起拖把,狼狈逃离时,一直沉默的张阿姨走了进来。她是我当年的主治医生,如今已是科室主任。
她扶住我颤抖的肩膀,平静地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王先生,你还认得这个孩子吗?十五年前,你把他一个人丢在三号病床,欠了医院一万三千块的医药费就跑了。这十五年,是他自己在医院打杂,一点一点还清了你的‘债’。”
1.
张阿姨的话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VIP病房里炸开。
病床上的王建国,也就是我的父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身边的女人,那个叫陈雅的,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错愕,她看看我,又看看王建国。
“建国,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孩子?什么医药费?”
王建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那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王浩,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
“你谁啊?跑来我们家病房讹钱?我爸欠你钱?你有什么证据?”
张阿姨冷冷地看着他:“证据?医院的欠费单上白纸黑字写着王建国的名字,还有他当年按下的手印。这个孩子,叫王念,是当年他丢下的女儿。”
“女儿?”陈雅的声音拔高,尖锐得刺耳,“王建国!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儿子吗!”
整个病房乱成一锅粥。
王建国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看着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