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惊蛰
手机的推送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打破了“觅渡”咖啡馆午后的宁静。
林晚从一堆建筑结构图纸中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眼角。连续几个小时审阅学生们的课程设计，让她的视觉有些疲惫。她顺手划开手机屏幕，本地新闻的加粗标题赫然闯入眼帘：
【疯狂！神秘车队跨海大桥集体双闪，每车均现“婚纱新娘”！】
配图的短视频是从远处拍摄的，画面有些晃动。横亘于碧海之上的跨海大桥，此刻仿佛成了一个荒诞剧的舞台。一列望不到头的黑色轿车，保持着某种沉默的秩序，所有的车辆同时闪烁着琥珀色的警示灯，像一条闪烁着异光的河流，缓慢而固执地堵塞了交通。镜头拉近，能勉强看清，每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都坐着一位身着白色婚纱的身影，她们的面容模糊，如同被批量放置的、没有灵魂的人偶。
荒谬，壮观，又带着一种倾尽所有的孤注一掷。
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种不顾一切、近乎自毁的疯狂，像一颗投入她早已波澜不惊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涟漪。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引擎低沉的、一致的轰鸣，和那种仿佛要将一切世俗规则、旁人眼光都抛在身后的决绝。
十年前，似乎也有人对她展露过类似的、灼人而危险的锋芒。
就在她盯着屏幕上那诡异的画面出神时，她的私人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没有存储却莫名眼熟的号码。指尖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划开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电流声，仿佛对方在遥远的地方，正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千斤重量。就在林晚以为是谁恶作剧或打错了，准备挂断时，一个低沉而沙哑，带着明显岁月磨砺痕迹，却又像刻在她DNA里般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十年的光阴，重重砸在她的耳膜上：
“林晚……”
仅仅是这两个字，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她心底那把尘封十年的锁，试图撬动那些被她用时间、用理性、用全新的生活层层封裹的过往。
“是我，宋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窗外街道的嘈杂车流人声，都瞬间退远，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隔在了厚厚的玻璃罩外。世界只剩下电话那头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她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看见新闻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般的疲惫，却又异常执拗，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蛮横，“那支车队，是我为你准备的。”
林晚的呼吸骤然收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手机屏幕上，那支缓慢移动的、闪烁着诡异却执拗光芒的车队上。每一辆车的双闪，都像一下下，精准地敲击在她看似坚固的心墙上。
“十年前，我在操场上问过你，敢不敢用我的未来赌你一个承诺。”他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粗暴地撬开了记忆的铁盒。
那个星光黯淡的夏夜，晚自习后的操场空旷而安静，橡胶跑道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她被那个高大挺拔、永远带着几分痞气的少年，不由分说地抵在冰凉的铁质栏杆上，后背被硌得生疼。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攫住了猎物的豹子，带着不容置疑的、野蛮生长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