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端着鱼出来，正好听见这话，手里的盘子“当”地磕在桌上，汤汁溅在桌布上，晕开个褐色的圆。
老李走后，二愣往地上啐了口：“这老李就是故意找茬！前儿还求咱给他儿子弄辆永久自行车，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强哥没说话，把剩下的头发茬扫进铁簸箕，金属摩擦声在屋里格外刺耳。哑巴蹲在角落里擦桌子，断指的地方贴着块胶布，听到“遣送”两个字，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晚饭时谁都没说话，鱼汤在碗里冒着热气，却没人动筷子。哑巴突然“呜呜”地比划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又指着强哥，然后往门外指，像是要走。
“你别走。”强哥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他，“有我在，没人能把你赶走。”
哑巴的眼圈红了，抓起馒头往嘴里塞，噎得直打嗝，秀莲赶紧给他倒了碗水。
夜里，强哥翻来覆去睡不着，阁楼的木板薄，能听见秀莲的呼吸声，匀匀的，却带着点颤。他摸黑爬起来，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里面是几件旧衣服，底层压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本牛皮笔记本，封面写着“码头账目”，里面却记着些名字和地址，墨迹早就发蓝。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十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站在码头的吊桥下，最左边的强哥还年轻，嘴角带着疤，旁边站着个高个子，左手搭在他肩上，笑得露出两排白牙——那是当年码头的把头，外号“铁头”，十年前在一场械斗中被人捅死在江里，案子至今没破。
强哥的指腹划过照片上铁头的脸，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张所长给他换药时说的话：“铁头那案子，最近有了新线索，有人看见凶手当年逃到了南边，跟个叫‘蝎子’的混在一起。”
蝎子。强哥的牙咬得咯吱响。这名字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十年了。当年铁头把他从水里捞上来，教他认码头的规矩，说“出来混，得有三分侠气，七分隐忍”，可他死的那天，自己却因为跟秀莲约会，没能在场。
窗外的月光透过气窗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那些名字仿佛活了过来。强哥突然明白，老李说的“斩草除根”，恐怕不只是针对老鼠强那伙人。
第二天一早，强哥让二愣把哑巴送到乡下亲戚家躲几天。二愣骑着自行车走的时候，哑巴从后座探出头，朝强哥比划了个谢谢的手势，断指的胶布在晨光里闪着白。
强哥刚把店门打开，就看见老李带着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是派出所的小王，手里拿着副手铐。
“强子，跟我们走一趟吧。”小王的声音有点硬，“有人举报你窝藏通缉犯。”
强哥的手攥紧了门把，木头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我没有。”
“有没有，去所里说清楚。”老李往旁边站了站，露出身后的人——是老鼠强的弟弟，外号“瘦猴”，正一脸阴笑地看着他。
秀莲从里屋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没洗完的菜：“你们凭什么抓人？”
“嫂子你别激动。”小王往屋里瞥了眼，“就是做个笔录，问完就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