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镜也挡不住那份骤然的僵滞和难以置信。她微微张着嘴,那抹嘲讽的、胜券在握的红唇,就那样僵着,甚至忘了合上。她捏着POS机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风好像停了,周围的嘈杂声、汽车鸣笛声瞬间被抽空,只剩下那张缓缓吐出的单据摩擦空气的细微声响。
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低头看了一眼打印出来的单据,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透过墨镜,我都能感受到那份剧烈的动摇和惊愕。
她捏着POS机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几秒死寂的沉默后,她再开口时,那个又冷又脆、带着居高临下质感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想保持镇定、却依旧透出丝丝慌乱和紧绷的语调,甚至带上了一点她不自觉的、生硬的柔软。
“先…先生…”
她下意识地摘下了墨镜。
露出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长,眼尾微挑,本该是妩媚动人的,此刻却盛满了震惊和一种急于挽回什么的仓促。
“刚…刚才实在抱歉,是我…是我态度不好。”她语速很快,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试图用道歉掩盖之前的失态,“您…您看,这其实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能,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后续的维修费用明细,我…我好发给您……”
她甚至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落在她那张刚刚经历剧变的脸上,显得格外僵硬和不自然。
我从她手里抽回那张蓝色的卡,还有那张长长的 POS 单,随手塞进牛仔裤口袋,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处理超市小票。
“不必了。”我声音没什么起伏,“修够七十八万就行。多了算你的,少了……”我顿了顿,瞥了她一眼,“也不用退。”
说完,我没再看她脸上是什么表情,转身拉开车门,钻进我那辆破伊兰特。
发动机吭哧吭哧地启动,声音嘶哑难听。
我打了把方向,从她那双依旧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漂亮眼睛前,从那辆伤屁股的幻影旁,挤出了拥堵的车流。
后视镜里,那个穿着白色套裙的窈窕身影还僵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墨镜,在扬起的灰尘和尾气里,越来越小。
我摇上车窗,将那些复杂的目光和这个世界隔离开。
手机又“叮咚”响了一声,是平台的派单提示。
我看了一眼,手指一划,直接拒单。
方向盘一打,拐进了另一条车流稀疏的辅路。
电话响了。我按了下蓝牙耳机。
那边传来一个恭敬沉稳的男声:“少爷,您让我关注的集团旗下网约车业务板块的初步体验报告……”
“体验感极差。”我打断他,声音没什么情绪,“通知下去,三个月内,我要看到全平台司机保障体系和客户应急处理流程的升级方案,尤其是对突发事故的责任认定和赔偿流程,必须细化、人性化。还有,底层算法优化,杜绝派单给新手司机在高峰时段进入核心拥堵路段。”
“是,少爷。我立刻组织团队开会。”
“另外,”我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鼎峰创投’那边,收购案进行到哪一步了?”
“已经进入最后谈判阶段,对方负责人……似乎还有些犹豫,想在估值上再争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