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槐树下的银锁
老陈坐在院角的老槐树下,已经是第五十个年头了。黄昏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缓缓淌过树皮上那些深褐色的沟壑,把每一道纹路都勾勒得清清楚楚。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在枝叶间穿梭,像一把钝锯子,慢慢切割着这漫长而寂静的时光。他枯瘦的手指上布满了老年斑,皮肤薄得像一层蝉翼,轻轻覆盖着凸起的骨节。那枚银锁在他掌心被摩挲了半个世纪,冰凉的金属边缘早已被磨得圆润光滑,仿佛融进了他的体温。
锁身上的并蒂莲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莲花瓣上的每一道凹痕都像是被精心雕刻过,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也像极了当年秀禾嫁衣上的刺绣。老陈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那年的场景:花轿停在老槐树下,红色的轿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秀禾穿着一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在媒婆的搀扶下走下轿来。当他颤抖着双手掀起红盖头时,少女鬓边的银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映在她娇羞的脸上,像撒了一把星星。
风起了,槐树叶簌簌地往下落,铺在地上,像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腐烂的气息从树叶堆里钻出来,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老陈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街坊们总说这棵树邪性,百十年的树根不知道盘绕过多少冤魂,连春天抽芽都比别家的槐树晚半个月。可老陈却记得清清楚楚,五十年前那场暴雨冲垮了院墙,露出树根下的一个青砖匣子,匣子里躺着的正是这枚银锁,锁扣上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那红绸的颜色和质地,像极了秀禾出嫁时系在手腕上的同心结。
民国二十六年即 1937 年,当时时局动荡,上海作为重要港口,码头劳作繁忙且艰辛。我将从环境细节、人物动作和心理等方面进行扩写,展现那个时代码头工人的不易。
民国二十六年的盛夏,十六铺码头被毒辣的日头炙烤得如同巨大的蒸笼。蒸腾的暑气裹着黄浦江上咸腥的水汽,混着码头上刺鼻的桐油味、汗酸味,还有远处飘来的咸肉粽香气,在空气里纠缠翻滚。粗粝的麻绳在陈阿水布满老茧的手中来回摩擦,勒得掌心火辣辣地疼,他弓着背,拼尽全身力气把麻袋装的桐油桶往跳板上滚。每挪动一寸,跳板便发出不堪重负的 “吱呀” 声,仿佛随时会断裂。
粗布短衫早就被汗水浸成了深色,紧紧贴在身上,在脊梁处拧得出水来,后腰处还沾着几块暗红的血渍 —— 那是前日装卸货物时被铁钩刮破的伤口,渗出的血混着汗水,在布料上晕染成可怖的形状。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艰难,木屐踩在滚烫的木板上,烫得脚底发麻。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只能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一舔干裂的嘴唇,可那点湿润转瞬就被暑气蒸发殆尽。码头上监工的皮鞭声突然炸响,惊得他一个趔趄,险些连人带桶摔进江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货垛后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尖利的惊叫声。陈阿水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三五个剃着青皮头的汉子正把一个姑娘逼到墙角。那姑娘穿着一身月白布衫,手里的青瓷茶盏已经摔得粉碎,下摆沾满了泥污,显得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