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几乎要狂吼出来,将那三卷邪异的帛书扔进庙外的暴雨里。我宋江平生最重义气,仗义疏财,结识天下好汉,为的是一个“义”字,盼的是有朝一日能为国尽忠,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怎能是这等骇人听闻的邪魔勾当?
可那涌入脑中的信息如此真实,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逻辑,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冲击得支离破碎。更让我恐惧的是,自那以后,每夜子时,无论我如何抗拒,一股无形的力量便会攫住我的身体。我会失去对自己四肢的控制,如同一个牵线木偶,僵硬地走到书案前,研墨,铺纸,然后提起笔。
那时候,我的眼睛是睁着的,能看清笔下流出的每一个字,但我的意志,却被隔绝在外,只能做一个绝望的旁观者。
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首首诡谲的诗词。起初不明所以,直到九天前,那纸上赫然出现了“史进”的名字,以及“蜡枪头”、“箭簇”等字样。我心中莫名一紧。三日后,前方战报传来,梁山大军攻打东平府,九纹龙史进,那位慷慨豪迈的少年英雄,正是被人识破行藏,乱箭射死于城内,状如刺猬!而那箭矢……传闻正是先射中了他那杆标志性的、装饰过于华丽的“蜡枪头”!
轰隆!
窗外一声闷雷炸响,将我从那令人窒息的回忆中惊醒。几乎是同时,那股熟悉的、阴寒彻骨的力量,再次从脊椎尾部窜起,瞬间蔓延全身。来了!又来了!
我心中疯狂地呐喊,试图攥紧拳头,试图移动脚步,哪怕只是碰倒桌上的茶杯,制造出一点声响来打破这该死的仪式。但无用。我的身体不再属于我。它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向书案。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
手,自行抬起,揭开砚盖,注入清水。那方平日里温润的端砚,此刻触手竟如寒冰。手指捏起墨锭,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圈圈圆润,墨汁浓黑如漆,散发出一股不同于寻常墨香的、近乎血腥的甜腻气味。
铺开一张素笺。纸是上好的宣纸,洁白如雪,此刻在我眼中,却像是一块等待书写墓志铭的裹尸布。
然后,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握住了那支狼毫笔。
笔锋饱蘸浓墨,提起,悬于纸上。
开始写了。
“玉麒麟,踏云霓,”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卢俊义!河北玉麒麟,枪棒无双,富甲一方,是我梁山副主,也是我费尽心力赚上山来,倚为臂膀的擎天之柱!
“义薄梁山擎大旗。”
不,停下!我在心中嘶吼。笔却稳如磐石,继续划动。
“金沙滩头寒水冽,”
金沙滩!那是梁山泊一处重要关隘,水路咽喉!
“忠魂一缕……赴瑶池。”
赴瑶池?!那是仙去的婉辞,是死亡的预言!
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纸背,那“池”字的最后一勾,带着一股决绝的杀伐之气,几乎要将纸张撕裂。
写完的刹那,那股控制着我的力量潮水般退去。强烈的虚脱感袭来,我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忙用手撑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涌出,瞬间浸透了里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