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眼皮抬了抬,眼珠从眼皮里漏出来,像是灰暗病房的微弱星光。
老婆交代我,小枝的钢琴里有个小盒子,要我回去了拿出来,以后和小枝能用的到。
老婆虚弱的说着,半句话都在喘。
她让我以后别开车了,说我年纪大了太辛苦。又交代了很多让我遇事不要急之类的话,终于后半夜沉沉睡去。
我睡不着。
病房的灯好暗,暗的我看不清老婆的脸。病房好安静,但是我却好像听不清老婆的话。
我生怕一个眨眼,老婆就消失在眼前。
老婆说老天爷对她真好,想什么就来什么。
我不想承认,老婆在庆幸家里最难的时候她能省下个大头。
我固执地重复老婆就是想闺女了,因为老婆说一家人就要好好待在一起,她还说让我去上海找小枝。
我一边乱七八糟地点头,一边埋怨她胡说,还规划着病好了就回家。
要是我知道那天晚上是老婆最后清醒的时候,我肯定拨通小枝的电话,我们一家人再好好说说话。
第二天早晨老婆没有醒来,后来她被直接推进了ICU。
我一下一下揪着自己的头发。
看着老婆浑身插满管子,躺在一堆仪器中间,除了病历卡上的名字,我已经看不出老婆本来的样子。
每天我有一个小时能全副武装地进去握握她的手。
我努力创造一些刺激,希望她能再睁眼看看我。我都快忘了老婆双眼皮的大眼睛是什么样子了。
女儿发信息说她的的项目出了问题,要忙几天,年假请不下来。
我没敢告诉女儿实情,只是说她忙完尽快回来。
我只能一个人守着她妈妈。
等小枝回来的时候,她没了妈妈,我没了老婆。
小枝的反应让我觉得都不认识我这个小闺女了。
6
送走老婆,小枝一边整理老婆留下的东西,一边说要接我去上海。
“工......工作还......还还顺利吗?”我说的很慢,努力让句子连贯。
之前都是老婆和小枝打电话,我在旁边听,我和小枝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我不确定女儿是不是有耐心听我说完。
“你......你好好工作就行,别担......担心我。我......”
小枝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
果然,老婆不在了,应该没有人愿意听我说完了。
小枝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一会儿说屋子太冷,一会儿嫌家里味道不好,说了好多我都插不上话。
她应该是在埋怨我吧。
她和我吵架。她生气我没让她见到她妈妈最后一面。
我没生气,我只是脑子里全是她小时候骑在我脖子上的样子。
她没了妈妈,我的小闺女心里多难过呀。
我把她拉进怀里,像她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小枝乖,小枝不哭。”
她突然安静下来,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我慌了神,赶紧脱口而出:“爸听你的,都......都都听你的,去......去上海。”
第二天我就开始收拾。
家里的存款这两年其实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这个结婚时候的老房子和老婆留下的盒子。
处理后事忙的很,我一直没顾上也没敢打开。
小枝倒是干脆的很,趁我倒个垃圾的功夫就利索地撬开已经生锈的铁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