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餐盒。那是一个材质温润的桉木餐盒，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触手生暖。打开盒盖，一股混合着肉香与黑松露独特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和牛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瓷盘中央，表面泛着诱人的焦糖光泽，切开的截面呈现出完美的粉红色，汁水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旁边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芦笋和一朵雕刻精致的胡萝卜花，色彩搭配得如同艺术品。
傅凌翔拿起银质餐刀，切下一小块和牛，送入口中。
牙齿轻轻咬下，肉质的鲜嫩和纤维的细腻瞬间在口腔中散开。黑松露酱汁的浓郁风味包裹着牛肉本身的鲜甜，理论上，这应该是一场极致的味觉享受。
但傅凌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和过去整整五年一样，再珍贵、再精致的食材，在他口中都只剩下温度和质地的区别。牛肉的嫩滑、酱汁的粘稠、芦笋的脆爽……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物理属性，却无法体会到任何“味道”。
甜味、咸味、酸味、苦味、鲜味……这些曾经构成他饮食世界的基本元素，在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迫降后，就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然后缓缓咽下。放下刀叉，他将餐盒轻轻盖上，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留恋，仿佛刚才吃下的不是价值上千的米其林大餐，而只是一片普通的白面包。
陈默坐在一旁，看着傅凌翔的侧脸，到了嘴边的夸赞又咽了回去。他听说过一些关于傅机长的传闻，似乎和一场旧伤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没人敢多问。他只觉得，这位年轻的机长身上，笼罩着一层难以穿透的冰冷外壳。
凌晨三点，城市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少数几个角落还亮着微弱的灯光。“蕾蕾小厨”就是其中之一。
阳蕾蕾踮起脚尖，将挂在门上的木质招牌从“营业中”翻到“打烊”那一面。手指在“蕾蕾小厨”那几个被岁月打磨得有些光滑的刻字上轻轻停留了片刻。这四个字是母亲亲手刻的，笔画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这间位于老城区巷口的小店，只有四十平米左右，是母亲留给她的全部念想。墙上钉着一块旧木板，上面贴满了照片。最中间的一张，是母亲穿着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微笑的样子。照片里的母亲还很年轻，头发乌黑，笑容温暖得能融化冬日的冰雪。阳蕾蕾仿佛还能听见母亲当年常说的那句话：“蕾蕾，饭菜要用心做，吃的人能尝出你的心意。”
可现在，这份“心意”似乎快要撑不起现实的重量了。
阳蕾蕾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泛着一层朦胧的水光。她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医院。
弟弟阳杰今年八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必须尽快进行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而那笔手术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整整五十万。
五十万，对于经营着这家小本生意的阳蕾蕾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她把小店的利润一分一毫都存了起来，甚至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可离那个目标还差得太远。这些天，她连梦里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小杰躺在病床上，因为缺氧而微微发紫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