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前是留守儿童,跟着奶奶在江西老家。"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爸妈在深圳打工,每年只有春节回来一次。我们村口有棵大榕树,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夏天能遮住整片阴凉。每个周五傍晚,我都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等。"
她顿了顿,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因为爸妈总在电话里说'下周五就回来'。可下周五复下周五,我在榕树下从日落等到星星出来,等到萤火虫都回家了,他们还是没回来。奶奶来叫我吃饭,我就抱着树干不肯走,怕他们回来时找不到我。"
何芸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心疼:"那他们后来回来了吗?"
"回来过,但总是匆匆忙忙待两天就走。"周棉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记得有一次,我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奶奶给爸妈打电话。他们在电话里说马上回来,可我烧都退了,他们才赶到。那时候我才明白,'马上'这个词,对大人来说可能意味着很久很久。"
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我注意到周棉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那个总是光彩照人的女孩,此刻脆弱得像一张一触即破的纸。
"后来他们创业成功了,接我去了深圳。我住进了大房子,有专属的卧室、书房,甚至游戏室。可我觉得他们欠我的,所以拼命索取。要最新款的手机,要名牌包包,要他们推掉所有工作来参加家长会..."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以为,这就是爱。他们给我买东西,就是在乎我;他们放下工作陪我,就是爱我。直到遇见陈默,他说他喜欢的是我最真实的样子——不是那个用奢侈品包装的我,而是会在路边喂流浪猫、会在看到乞丐时把零钱都掏出来的我。"
我在对面床静静听着,手中的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忽然间,我明白了我们之间的不同——
她的拧巴,是童年缺失的过度补偿,用索取来确认自己被爱; 我的拧巴,是害怕再次被弃的过度防御,用拒绝来避免受伤。
我们都是缺爱的孩子,一个拼命向外求,一个彻底向内缩。
林悦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受伤的孩子:"棉棉,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陈默是真心对你好。"
"我知道。"周棉擦擦眼睛,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可是每次他对我好,我内心就有个声音在说:'他是不是在可怜你?他是不是也会像爸妈一样,随时都会离开?'所以我总是忍不住要测试他,要证明他是真的不会走。"
何芸从床上爬下来,递给周棉一包纸巾,轻声问:"可是你这样测试,不怕他真的会走吗?"
周棉苦笑着摇摇头,泪水滴落在手背上:"博主说,经不起考验的感情都不是真爱。可是...可是我好像越来越不确定了。每次测试完,看到他疲惫的样子,我心里比谁都难受。"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为这个悲伤的故事打着节拍。我看着周棉红肿的眼睛,突然想起那个七岁的自己。我们都曾被伤害过,都在用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只是她的方式是索取,而我的方式是拒绝。
"其实..."我轻声开口,三个人的目光都转向我,这让我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也许我们都该学会相信,不是所有的爱都会消失。就像这场雨,虽然让人心烦,但总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