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柴房醒来时,嘴里还叼着半根麻绳。
母亲正用我的婚纱擦手,裙摆沾着的血珠蹭在她袖口 —— 那是我替林姝顶罪被烫出的月牙疤流的血。
她转身塞给我一张欠条,欠款人写着我的名字,边缘却缠着婚纱独有的冰裂丝线。
“你姐穿着你的衣服订婚,是在给你赎罪。” 母亲说这话时,阿初的婚车正从仓库窗外经过。
一:婚礼前夜
浆洗过的白棉布蹭着指尖。
凉丝丝的。
婚纱挂在仓库的铁架上。
八十四片裙摆垂下来。
像未展开的蝶翼。
我捏着丝帕。
上面绣着 “初七”。
针脚密得能卡进三根头发丝。
七年了。
从阿初把掉在我缝纫筐里的纽扣还给我那天起。
这婚纱就该是我的。
后巷的酒瓶响了三声。
我抬头。
门被推开。
林姝的香水味先飘进来。
像打翻的胭脂盒。
甜得发腻。
“妹妹。”
她晃了晃手里的米酒壶。
玻璃珠耳环叮当作响。
“妈说你熬了三个通宵。”
她把酒倒在两只青花杯里。
酒液里漂着桂花。
“阿初在仓库等你。”
她把一只杯子推过来。
杯沿沾着点口红。
是她新换的正红色。
我没接。
指尖在丝帕的 “初” 字上蹭了蹭。
线脚有点毛。
“怕什么。”
她笑的时候。
右边嘴角会陷下去一个小坑。
跟我一模一样。
“就一口。”
她端起自己那杯。
仰头喝了。
喉结动了动。
我盯着婚纱领口的珍珠。
是阿初托人从苏州带来的。
他说这种珍珠透光看。
里面有星星。
“你看你。”
林姝突然伸手。
碰倒了针线盒。
银针撒了一地。
像断了的雨丝。
她弯腰去捡。
头发垂下来。
遮住半张脸。
“手笨成这样。”
她拿起一枚银簪。
是我十二岁那年。
替她顶罪被熨斗烫出疤的第二天。
阿初偷偷塞给我的。
“收尾的活。”
她把银簪往婚纱裙撑下塞。
“我替你做。”
指尖突然一凉。
她扯走了我刚绣在裙摆上的栀子花。
半朵。
线头还挂在布面上。
“你干什么!”
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比我的滑。
像浸过油的绸缎。
“哎呀。”
她挣开。
假惺惺地拍了拍裙子。
“绣歪了嘛。”
“留着也是丢陈家的人。”
米酒的甜香钻进鼻子。
我突然想起母亲的话。
“你姐从小就比你机灵。”
“嫁进陈家。”
“咱们全家都能沾光。”
我端起那杯酒。
杯沿的口红蹭在嘴唇上。
有点黏。
林姝在笑。
镜子里。
她的脸和我的脸叠在一起。
分不清谁是谁。
头晕起来。
我扶住婚纱的裙撑。
“对了妹妹。”
她突然凑过来。
香水味呛得我想咳。
“阿初说。”
“他最喜欢你缝的盘扣。”
“尤其是十字结。”
林姝的手扶住我的腰。
很用力。
像钳子。
“走了。”
她拖着我往仓库后门走。